王維有一絕句《相思》：“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這是很多人耳熟能詳?shù)募炎鳌?/p>

今日中午，重慶書城一鄒大姐打電話問我，這“春來”二字，她侄女班上的老師說是有的版本作“秋來”，這老師不解。

“春來”二字，我從未懷疑過有異文。乖乖，一查，果真大多數(shù)文獻(xiàn)作“秋來”。

從我所見的文獻(xiàn)看，最早作“秋來”的是唐人范攄《云溪友議》卷中《云中命》，說音樂家李龜年曾在一次宴席上唱了王維這首詩：“紅豆生南國，秋來發(fā)幾枝。贈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边@詩除“秋來”與今通行本有異外，“贈君”也不是習(xí)見的“愿君”，“贈”“愿”之別，無傷大體。這“秋”與“春”可就不大一樣了。

唐人這一說后，宋人多信之。計(jì)有功《唐詩紀(jì)事》卷十六、姚寬《西溪叢語》卷上、陳景沂《全芳備祖后集》卷二十九，均作“秋來”、“贈君”。清人編的《全唐詩》亦然。

當(dāng)然，作“春來”的人也是有的。清人王士禎編《萬首唐人絕句選》卷一引王維詩題作《相思子》，“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勸君休采擷，此物最相思。”王氏說他依據(jù)的是宋人洪邁的本子?？刹樗稳撕檫~《萬首唐人絕句》卻作：“紅杏生南國，秋來發(fā)故枝。勸君休采擷，此物最相思?！薄扒铩弊植⒉蛔鳌按骸?，連“紅豆”也變成了“紅杏”。王氏本人編的《唐賢三昧集》卷上：“紅豆生南國，秋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边@樣，反而使人越來越糊涂了。不過，此處王維《紅豆》詩，除“秋”字外，已是今之通行本了。

從文獻(xiàn)來看，已難確證“秋來”應(yīng)作“春來”。搜索百度，查到“相思子”一條的解釋：

相思子：亦稱“紅豆”。豆科。木質(zhì)藤本。枝細(xì)弱。春夏開花，蝶形花冠，常淡紅或紫色，總狀花序。莢果長橢圓形。種子寬卵形，上端朱紅色，下端黑色，可為小飾品。分布于亞洲熱帶；中國南部亦產(chǎn)。供觀賞。種子有毒，用為嘔吐、殺蟲藥。葉能利尿、治氣管炎；根清暑解表，做涼茶配料。

這樣看來，紅豆不當(dāng)秋天開花?！都t豆》詩作“秋來”，要么是王維認(rèn)識有誤，要么是詩在傳抄過程中被人以訛傳訛了。

南國的老鄉(xiāng)們，紅豆是春天開的花么？

然而，轉(zhuǎn)而一想，輕易地否定文獻(xiàn)又是不妥的，是我們誤讀吧？按《漢語大詞典》“發(fā)”又可作“顯現(xiàn)；顯露”義。如果這樣，作“秋來”又并無不妥。紅豆春天開花，秋天放眼望去，其果（子）顯露于枝頭多矣，詩人勸人們多采摘這樣的果實(shí)，因?yàn)樗钕嗨肌?/p>

孰是孰非，還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