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季節(jié)的女人
有的人是留不住的,她一旦離開你可觸及的范圍,她就注定可以沒有你而生存。你們曾經(jīng)為愛掉過多少清澈的眼淚,你們就會為恨而流下多少渾濁的眼淚。
你與她最后一次聽風(fēng)時,聞到過彌散在風(fēng)里的血腥味嗎?那是發(fā)生在遙遠(yuǎn)的天空下一場惡戰(zhàn)所留下來的烙印。
——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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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9月,她穿著黑色的蕾絲裙,長發(fā)里散發(fā)著茉莉花的香味。她喜歡這種裝束,可以自由地進入黑夜。
她安靜地走過大街時,一個快打烊的店里買了一包‘紅河’,她沒有說多余的話,就走了。
平時她總是要跟老板討價還價半個小時才決定是否買。但今天公司發(fā)了薪金,她想要在別人面前看到他的傲慢。
有些人可以為一個目的而打破自己的規(guī)則,她就是這樣。
她來這個城市不到10天,她就聞到了城市衰弱的氣息。
她第四次來到同一個咖啡館。
在她的往事記錄里幾乎沒有過先例,她執(zhí)著地走過一個一個城市,但她從沒執(zhí)著地呆在一個固定的地方。
她習(xí)慣性地一個城市只呆一個月,但這次她在這兒要呆一個季節(jié),因為她喜歡這兒的頹廢和寂寞。
咖啡館在一座大樓的拐角處,有38層,除去1樓,上面是個網(wǎng)絡(luò)公司。
落地窗玻璃涂著好幾只彩色蝴蝶。由于年久,已出現(xiàn)殘缺的跡象。站在玻璃的前面,可以看到自己扭曲的身子。
她一推開玻璃門,就??吹揭粋€寬肩,穿著骯臟長袍的男人,有點像三十年代的上海人,臉上洋溢著干凈的笑容,胡髭發(fā)青,頭發(fā)齊肩。她第一眼看到他時就知道他是個有閱歷的人。
彩燈打在他的身上,又瞬間跳走。
他磨咖啡豆旁若無人的樣子有點利索和認(rèn)真。
她走到柜臺邊對他說:咖啡,一杯。
他一點也不在乎她命令的口氣和驕橫的樣子。
她照常把腰肢靠在臺沿,雙手交叉在胸前,看著這個足有300平方米的咖啡館。有的人在談生意;有的人在調(diào)笑;有的人看報紙;有的人發(fā)呆,……她覺得這種環(huán)境安全。
他把泡好的咖啡推到她的手邊,并說:小姐,咖啡,美國新品種,純香得透人心扉,加糖嗎?
她轉(zhuǎn)身看著這個萎縮的人,說:有刀嗎?我想加血。
他把椅子移近,他看她沒有化妝,面容樸實而蒼黃。早已被時間洗滌得失去了動人的表情。
他說:有。
他從一張舊得泛黃的報紙里取出刀片,然后重重了地劃開了無名指的薄肉,把手指伸開到杯子里。血就一滴一滴地順著杯壁溶在液體里。像水落在干燥的衣服上、擴大、化開,最后消失。
這是一個簡單的過程,現(xiàn)在,她覺得很復(fù)雜,無法明白。
她想喊他,不必了。
可她一直等到他放夠了血,才對他說:謝謝。
她是一個這樣自私的人,她想表現(xiàn)自己孤傲的性格。
因此,她在這二十八年中一直后悔,她感覺自己的眼淚干涸了。有人曾把她的惻隱之心偷走了。
她感到一陣絕望,她不能再回到從前那個在陽光下對別人說對不起的人了。
她小心地問:你聽錯了我的意思!有些付出是無答案的。
他低沉不屑地說:不,喝自己的血不夠冷漠和無情。
她突然全身疼痛,有某種東西脫離了肉體,然后留下空白的疲憊。她說:我是個路人,靈魂永遠(yuǎn)沒有歸宿,語言沒有承諾。
他臉上一直沒有表情變化,就像一幅定格的畫,從始至終不會因為安靜和喧鬧的外界而改變。
他們都是同一路向的人,沉默著,墜落著。
他深陷的瞳仁開始轉(zhuǎn)動,像個饑餓的野獸。但不具有野獸那樣兇猛的性格。
他輕輕閉上眼,說:你是一個善良的人。只是你的堅強外表受到了傷害,所以才顯得脆弱。
她顫抖了一下,像房屋坍塌時所帶來的恐懼,使他措手不及,她說:善良?我只考慮自己的思想,不考慮別人是否能夠接受這種思想,我只為自己的今天做計劃,不在乎別人是否理解。
她猛地抓起咖啡杯,一口氣喝完,將杯底倒過放在柜臺上,并不多不少也付了錢,朝門口走出,沒有任何語言。
她覺得更像是朝著死亡走去。
她知道他還閉著眼睛,像個被命運玩弄的警察,正在深思,而她也許就是罪犯,拼命地在逃奔。
她在所住的公寓里可以兩天兩夜不出來,只是偶爾下樓來喝冰水,她要服務(wù)員去替她買面包和煙,然后把多余的零用錢給她。
她永遠(yuǎn)會這樣不負(fù)責(zé)任地糟蹋自己。
她把手提電腦放在靠窗的桌上,白天放下窗簾,柔軟的白色絲綢布,將強烈刺人的陽光,悄悄地拒絕在外邊。晚上拉起窗簾,可以看到整個城市的流光溢彩和腐朽的喧囂。那些如白沫的霧氣糾纏著城市的繁華,隨時老去和消失。
她用手指輕輕地敲著鍵盤,寫著冷冷的文字,她覺得心中有塊被時間支開的裂隙,需要用文字來填充補償。
她是個健忘的人,或者說她對任何事物和感情都不會留戀。
有很多個男人都曾屈服于她,讓那些煙塵中的男子成為流離失所的人,這是她感到最有成功意味的事情。
她曾經(jīng)做過推銷員,后發(fā)現(xiàn)她不喜歡與人交談。被無意中傷,說她是沒有生活軌跡,懦弱得連反抗和掙扎的勇氣也沒有。
她也曾去洗過衣服,一般都是男人的內(nèi)衣和女人的皮襖。多數(shù)由于使用時間過久已經(jīng)褪色,布上的條紋或圖形早已模糊了扭曲了,少數(shù)新近買的卻又滿是污漬。還有汗味和腥味,聞起來令他嘔吐和惡心。在工作房里工作兩個小時就開始頭暈?zāi)垦#袔状尾铧c昏死過去,盡管工資不菲,但還是辭了,沒有一點可惜的神情。
出生的時候,父母成天吵架,像兩只蟋蟀似的沒完沒了。她看到父親滿臉胡須。臉上有一條兩尺長的疤痕。小的時候她抱她的時候,她就去摸那條有點過于臃腫的傷痕,軟軟的,里面全是因潰爛而生成的液汁。
后來她無意中看到了那條傷痕不斷流出液體,擦也擦不完,好幾次滴到了她的衣服上,烏黑粘稠,有人說這是尸水。
她恐懼地拒絕他的擁抱,母親決絕不跟他生活,他就這樣在拒絕中推向了死亡。
他死的時候沒人知道,似乎這個世界本不屬于他。
他的尸體在十天后在河底被漁夫當(dāng)一條大魚而打撈上來,肉體幾乎全部讓吃了,只剩一堆身上有根很長的長繩牽著一塊大石頭,鄰居們都猜測他是我的父親。
可她已忘記她曾是否真真切切有過一個父親。
母親不久也離去了,說去外地工作,她那天回來拿東西的時候是深秋的一個黃昏。黑色的影子在屋里匆匆忙忙把衣服散得滿地都是,她挑了幾件毛衣胡亂地塞進背包,有點衰老的身子站在門邊,喊到:“快來幫我拿東西?!?
母親寂寞的樣子讓她感到十分的好笑,母親的話讓她感到格外空虛無助。
草叢中馬上出現(xiàn)了一個至少比大她十歲的男人,寒冷的月光照著他的臉,像隔著一層薄霧,使她看不清楚,只看到有只耳環(huán)在耳垂下晃動,透著病態(tài)的色彩。
他看著母親跟著一個模糊的男人離去,他黑色的眼瞳里灌滿了淚水。
從此她開始孤僻,孤守,她甚至懷疑漂泊將是她一輩子的情結(jié),她覺得自己已如幽靈般在人群中閃現(xiàn)又隱去。他把所有溫柔和熱情寫在臉上,把所以的痛苦與冷漠埋在心里。
他的像冰一樣的思想將她的整個身體捧在手心,生怕被陽光熔化?!?
1999年10月,“梅利莎”病毒肆虐橫行,許多人都不敢打開電腦,包括她。她大口大口吸煙,一根煙五口氣就吸得只剩下濾嘴,由于長期的夾煙,手指開始泛黃。她還把音響聲音調(diào)得很大,弦聲和鼓聲把房子天花板上的灰塵振得蕩落下來,落在她有點失水分的發(fā)絲上,他一邊看書一邊和無聊做斗爭,她在漫長的黑夜里構(gòu)思聯(lián)想。
當(dāng)她與一個服務(wù)員正交談的時候,編輯來了電話。她接過電話,她顯得即溫柔又平靜,不敢待慢那些可以為她掙錢的人,不過她又常常藐視他們只是一種工具,在狂傲的商業(yè)社會奮力掙扎。
編輯問:她那個連載的小說是否可以結(jié)尾了,許多讀者強烈要求看到結(jié)尾,因為文字的微妙的血腥味讓人感到了死亡游戲的殘廢形體。
她說:結(jié)尾?結(jié)尾意味著逃離,不敢面對生活中不幸的畫面。告訴那些讀者,結(jié)尾就是開頭,這是一個無終止的輪回故事。
然后編輯還想說什么?但是還是什么也沒說,他清楚她的漂泊就是再回到原來的地方,那就是這個連載故事的結(jié)局,他只有等待。
她回到房間拿了一個黑色的皮包,里面有幾張稿子。有時可以跑到一些鬧區(qū)去寫文字,或咖啡館或城市郊外的某個角落里,她喜歡將故事里的戰(zhàn)爭或罪惡寫在一個和平的地方。讓人看到平靜背后所被忽略的陰影。
她穿過幾條不知名的街,轉(zhuǎn)過某一個角落,她又看到了那座有38層高,除去1樓是咖啡館上面是一個網(wǎng)絡(luò)公司。她感覺到這種偶然來到這個熟悉的地方是否是一種預(yù)兆——開始留戀于那個有點像上海男人的溫情。
由于網(wǎng)絡(luò)公司關(guān)門,咖啡館里很清靜,只有幾個老人一邊翻報紙,一邊喝咖啡。
她走進去的時候,他正在用托布在地板上擦臟鞋子所留下的腳印。他要擦好幾遍才可將它弄去,她走到他跟前并用腳踩在托布上。
他抬起頭,眼睛里是渾濁的,他對她的失望此刻又燃起了希望。
她對他不冷不熱地說:咖啡,一杯。
然后轉(zhuǎn)身回到服務(wù)臺,坐下,拿出紙筆。他嗯的一聲把托布放到浴室里,頃刻又出來磨咖啡豆。
他說:你想不想喝最新品牌的咖啡,這次咖啡是免費的。
她問:為什么?
他臉露出了微笑,淡淡的笑靨,是她以前從未見到過的。他說:你是第五次來這里,凡來了五次的就贈一杯咖啡。
她說:來一杯我經(jīng)常喝的那種。
他又低頭去磨咖啡豆,一會兒有抬頭笑著問:最近過得怎么樣?樓上的電腦全部壞了,公司老板都跑美國去了。
她吃驚地看著他問:為什么?
我對電腦不懂,聽說什么什么叫“梅××”病毒。他顯得羞澀。
她接過他的話,說:叫“梅利莎”,耶,這么寫的。
她在一張白紙上迅速地寫了這三個字,字跡散亂,但他卻不住地說:對,字寫得漂亮,就和你人一樣……。
一樣什么了呀?她有點焦急。
一樣漂亮,柔美,親切。他說話時滿臉通紅,顯然從未談過戀愛,心里只有那么一點純真和少得可憐的勇氣。
他麻利地去泡了咖啡,然后送到她面前,又順手從椅子上拿了一個棉大衣遞給她,他說:天氣冷了,外面樹葉黃得都掉了下來,你看你還穿套這么薄的衣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萬一病了,你的小說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尾呀!
她并沒有接棉衣,她冷冷地說:結(jié)尾又怎樣,結(jié)尾了又有一個新小說的開始,結(jié)尾了就沒有謎底,不結(jié)尾又怎樣,不結(jié)尾時間也不能催促。
他依然平靜地說:不結(jié)尾生活就沒有小憩,現(xiàn)實永遠(yuǎn)不會給出一個美的答案,思想永遠(yuǎn)不會有個新的抉擇和新的改變。
她更生氣地說:結(jié)尾了主人翁就會死,被罪惡刺死,故事中的人都得死,死得使人很容易地忘記。
他依然平靜地說:死是必然的,時光這把鐮刀對偉人和凡人都是一樣的,將所有那些會直立行走,會表達說話的人都收割掉,包括你和我。而如果你把他們的死寫成是為正義事業(yè)的話,那么他們完全可以永遠(yuǎn)生活在人們的心中。
她站起來說:你懂我寫的故事嗎?你看過嗎?你理解我的思想嗎?你知道主人翁的命運嗎?……
我知道,他從柜臺的抽屜里捧出一沓雜志,說:這里的故事我讀過兩遍,你的性格和主人翁的一樣,在美好的天堂里行使墮落的,傀儡的,背叛自己的行徑。
她沒有想到這個男人對人生看得如此透徹,對她又那么的了解。她一時都想不出用什么來為自己辯護,第一次被人揭穿心底的傷疤的心情是如此的令人恐懼,她以為知道她內(nèi)心的人除了自己,其他的人都已死去,可是這個看似簡單平和的男人背后還這么有心思來敲開這個行為腐敗的女人。
她提起黑色包落魄似的朝外面沖去,寒風(fēng)將她衣裙掀來翻去。在她心里,慌亂占據(jù)了所有,那些曾經(jīng)如幽魂的人依然糾纏著她的現(xiàn)實世界。他們似乎都化做故事里的人物,讓她感覺到原來她一直都未曾離開那個停留在十歲以前那個受重傷的歲月里。
那天夜里,天空突然飄起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狠狠地把人的腳凍住了,那場大雪把城市里的交通都堵塞了,所有廢墟都被鋪上了裝飾,但不會太久。當(dāng)太陽出來的時候,那廢墟里潰敗的尸體的味道會更加的濃烈灼人。
她想到了“癱瘓”這個詞,是的,她也會很快老去,并且那時也只能躺在床上,或許會像半個尼采,除了陰沉地面對世界,她什么也不能做。她細(xì)想著,人生的旅程是無限的,可以自己來調(diào)配這里的酸甜苦辣,可以擁有不讓人留念的過去,可以穿越一個一個城市的角落。
她還記得第一次到達的那個沒有很寬的馬路,沒有落地玻璃,沒有咖啡屋的城市。有個路人問她:孩子,你去哪里呀!北方有雪,大朵大朵的雪砸得人生疼,南方有海,潮起潮落的時候可以在沙灘上撿貝殼。
她看到那個路人臉上似乎蒙著大堆大堆的灰塵,讓人看不出他的世界里藏有多少虔誠,也許很多很多,只是不讓人輕易地知道并把它們堪破。
她說:大伯,我想找媽媽,我要告訴她我很孤獨,我也想找爸爸,告訴他我其實離他很近很近,就像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
大伯要他去南方,但她去了北方,因為一個人必須要學(xué)著去背離陌生人的語言,背叛熟悉著的世界。
蘇格拉底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段繁華。被微風(fēng)撫摸過的寧靜世界里,尼采是一個正常的人,我們才是一個瘋狂的人。他是一個充滿暴動,灑滿毒液,被野獸攻擊過的人,他看待世界就是這樣,沒有永遠(yuǎn)的公平,亦沒有永遠(yuǎn)的不公平。世界除了公平與不公平外,還有第三個世界,那就是處在公平與不公平的事態(tài)中,而這個抽象的解釋,人類不會理解,正如她無法理解生存與死亡一樣。
她突然覺得,北方大朵大朵的雪的確可以砸得人生疼。像針灸刺進未麻醉的人的肉體里那般,撕心裂肺。
雪一直下著,城市的頹廢和寂寞都在白色的雪里隱沒,她知道,她真的該走了,該離開這個長滿雜草的地方,這個冬天過后,雜草都會死去,因為它們本就不屬于這個地域,只是風(fēng)不小心,為它指明了錯誤的方向?!?
1999年11月30日,她穿著黑色的蕾絲裙,長發(fā)里散發(fā)著茉莉香味,她像一位陌生的過客,像剛到這個城市的人一樣眼里有著很多空洞和迷茫,買一包紅河。為和老板爭得少5毛錢,她和他足足呆了半個小時,最后她說:“……就會欺負(fù)不懂煙價的人”。
有個比她小很多的男孩,身上背著大大的旅行包問:她附近有沒有咖啡館。
她看看陰霾的天空,有只鴿子正從天空劃過,消失在建筑的后面。她說:等一下,先借個火。
年輕人從口袋里掏出打火機,雙手捧著舉在額頭上給她,并說:姐姐,打火機。
她從他手里拿過,說:噢,其實我也剛從火車上下來,對這個城市一無所知。
然后匆匆地離去,她本能地知道這個城市,可她像以前一樣漸漸恢復(fù)她殘缺的世界。
她到達那個有了38層高,除1樓是咖啡屋上面是網(wǎng)絡(luò)公司的地方。黃昏的時候,人特別多,依然有個穿著坑臟長袍的男人在磨咖啡豆,淡淡的夜燈從天花板上打下來,照得人暖暖的,那個男人沒有抬頭,問小姐要什么樣的咖啡。
她說:和以前一樣的。
他本能抬起頭說:你來了。
她說:恩,不過是最后一次,今晚8:00就走,這個城市讓我感到很疲憊,我離開北方去南方,那里的海一定很漂亮,還有海鷗和沙灘,我想我會喜歡那里,并深深地愛上它,你相信嗎?
他說:相信,可是你得要保護好自己,生活是無情的,一旦你無法從現(xiàn)實中索取什么,那現(xiàn)實就會從你的身上索取它想要的。思想無法跟得上腳步,當(dāng)思想疲憊的時候,腳步就無法動彈,哪怕顫抖,也需要從蒼老中找到青春里休眠的往事。
她說:我的小說結(jié)尾了,我應(yīng)該像你說的那樣,尋找一個新的起點,讓受傷的身體痊愈。
在地鐵站的時候,她正想提起行李上車,卻被一雙手抓住。他依然那身不變的打扮,給一種陳舊的感覺。
他說:你已經(jīng)打算離開,我不阻止,就像我無法阻止這個季節(jié)輪回一樣。
她什么也沒說,只是第一次被人送的感覺讓人格外苦澀。女人除了無語的感動就只有流淚。她知道自己的眼睛已干涸,再也找不到眼淚里那種痛快的人生,因此她只有無語的感動。她上了車,這車開向哪里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它會回來,而她可能永遠(yuǎn)回不來。
火車啟動那刻,她伸出頭來,雙手支成一個小喇叭,對他喊:喂,我覺得你的咖啡館應(yīng)有一個名字呢?
他也用雙手支成一個小喇叭,對她喊:我知道了,它就叫做《一個季節(jié)的女人》。
然后地鐵頃刻安靜,像剛攝下的照片,瞬間凝固成形。他知道她會走的,或許以后再也無法重逢,所謂的緣分,只不過是一場虛實不分的游戲,等到彼此都蒼老,等到彼此都陌生,那就是緣分,一切都成為過去。
時間不會為等待的人負(fù)任何責(zé)任,只是當(dāng)你在等待中忘了地點,忘了自己,忘了身后游走的人,也忘了時間,蒼老會提醒你那些短暫的離別以后再不會出現(xiàn),因為那不是誰的錯,那是命中注定的。
也許點點的依戀會在無知覺中得到安慰,那些放蕩的思想會成長,然后讓彼此都淡忘掉曾真格地發(fā)生過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