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白喜事一瞥
作者:楊進文(苗族)
城步地處湘西南邊陲,湘桂邊界之地。地形以山為主,地勢南高北低,越城嶺橫至南境,雪峰山聳峙東西,弄成了東西南三面環(huán)山。這里的民族文化底蘊深厚,源遠流長。
常言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在我們湘西南部的苗寨里,都會為去世的人操辦一場喪事,我們稱之為“白喜事”。白喜事離不開親朋好友及相鄰的幫忙,一般幫忙的人員都有上百號人。有一種說法叫“兌工”,畢竟我們每家每戶都會有老人,而且我們每個人也都會老去。今天就帶大家一起領略不一樣的苗族習俗。
別樣的”金井”
一般來講”井”是有水的。而金井,是我們湘桂邊界苗家的一種含蓄雅稱。其實就是給已故的人挖掘安置棺材的墓穴。
生老病死,是人類社會的自然規(guī)律。人死之后,在料理喪葬人事安排當中,有非同小可的一項,則是”挖金井”。因為在孝堂里場面上無論如何隆重,食面上無論如何豐盛。其歸根結底是讓亡者”入土為安!”。

俗話說:“人死如燈滅(熄)!”。但是,燈滅了還可以復燃,而人死卻不能復生。人死之后,孝家祈禱亡者早登仙界,保佑其子孫后代興旺發(fā)達,榮華富貴。所以,人們將辦喪事之中的”挖金井”作為一項”重要議程”。
在我的人生歷程里,我亦參與挖過幾次金井。雖然挖金井的技術含量不算太高,但還是有一定”門道”的。
挖金井,必須要按照“地仙”(又稱:白鶴先生)已打樁劃線,”圈”好的墳地去“按圖索驥”,施工挖掘,一點也不能隨意變更墓穴的位置朝向。
挖金井,一般的是派2至3人去完成。金井的長度是正常人的”九腳”,是指左右腳板垂直向前相加的數(shù)是9(腳),井內寬度標準是用雙手叉在腰上,能擺動自如。至于深度,則要”因地制宜”,要根據(jù)地形地勢而定,但是至少不能低于棺木的高度。
一同去挖金井的人,揮鋤揚鏟,輪番上陣,默契配合。井下者挖土裝泥,井上的(人)接著吊上倒入旁邊的空隙處。一天功夫,齊心協(xié)力,挖好金井。孝家認可,心懷謝意。讓亡者”入土為安”。
我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人,從小到大,在族上辦理的紅白喜事之中,先后“充當”過不同角色:搬桌椅板凳、敬(發(fā))煙、帳房………,現(xiàn)在已升級為“家戶長”常務委員。
抬棺號子
“抬棺號子”是兒時留給我的一種印象,那號子喊起來震得山寨響,那場面氣勢磅礴,那排山倒海之勢,附近的好幾個寨子都能聽見。
苗鄉(xiāng)里管靈柩叫“棺材"。這是取其諧音:棺材、棺材,升官發(fā)財——主喪家后代興旺發(fā)達;如果有誰在路途之中剛好碰到抬棺上山的隊伍,也包括現(xiàn)在閱讀這篇文章的人,都會有升官發(fā)財?shù)暮眠\氣!

抬棺的人都是寨子里“清一色”的壯漢子,一個個膀大腰圓,五大三粗。只見他們腰上緊緊地系上一條長帕子(舊時汗巾),在我的眼里皆是打得老蟲(虎)死的大力士。
其實,“抬棺號子”也是一種民族文化。留在我的記憶深處,高亢嘹亮的號子聲響起,每個人身上充滿了無比的力量,男人們額頭上的汗如同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油珠子,順著其頸脖滑落,宛如山溪淙淙細流,他們簡單的用毛巾一擦,不一會兒汗珠又爬上“光臨”了。在陽光的照射下,豆大的汗珠泛著光亮,竟然成了一道力與美的風景線。
人們在抬棺過程之中,需要一種團結的力量。那“抬棺號子”則成了主旋律,那時的號子,在抬棺中用以統(tǒng)一節(jié)奏,協(xié)調動作,鼓舞了每個人的情緒。如果沒有號子的抬棺,人心不齊,快慢不一,既累人又容易出事故。而激昂高亢的號子,既能控制抬棺的節(jié)奏,又能解除抬棺者的疲勞。使高強度的體力勞動,不再枯燥無味(如今抬棺途中有樂隊、獅子隊、腰鼓隊等相送)。
至于領號者,一般是一位口齒利索、能說會道的人。只要把嗓子拉著長聲喊起來,“八人會”(抬棺的人稱作“八人會”)的人一呼百應。在抬棺路途中,領號者猶如一位詩人,除了喊固定內容的號子外,有許多是臨場發(fā)揮,即興而作的。
我曾記得,抬棺的人即將過橋時,領號子者放開喉嚨大喊:“前面有一座小木(石)橋,眾人就哎呦的嗨嗨,大家齊心莫動搖。‘嗨呦嗨呀’,穩(wěn)住樁子(腳步)慢慢行,‘嗨呀呀嗨呦’,安全第一要記牢……‘嗨呦呵嗨呦’”……
抬棺的人在途中遇上快要轉彎時,領號者又大呼起來:“眼前有個回頭彎,哎呦嗨呦,前擺左來后擺右。哎呦嗨呀。切莫慌張防閃腰,嗨呀哎呦,穩(wěn)穩(wěn)當當抬著棺。嗨呦嗨呦……”。
總而言之,在抬棺過程中,領號者抑揚頓挫,呼號人聲情并茂,大伙宛如合唱一臺自編自演的大戲。隊伍有序,高潮迭起。棺木前面的孝子孝孫畢恭畢敬地低頭下跪,后面送喪的親朋戚友在加油助威,好不熱鬧!領號者如果喊累了,可以輪換領號人,此起彼伏,精彩不斷。在此,還值得一提的是,當大家進入“安全地帶”時,打的號子內容,雅俗共賞,有時還帶點葷,只是為了調節(jié)一下氣氛,讓大伙放松一下。
“進入平地緩一陣,'嗨呦`,各自看好‘鳥莫硬`(語意雙關)。'嗨呦呦`,撐起褲襠羞見人,'嗨呦`,夜間夫妻嘴對嘴!'嗨呦呦`?。ⅰ?br/>
而如今,苗鄉(xiāng)里那久違的抬棺號子聲,我再也沒有聽到過,心中滿是遺憾,但是,那高亢的號子聲已塵封于歲月的長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