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透過窗簾,零零碎碎的落在我的身上,被寒風侵襲過的身軀似乎漸漸溫暖,目光癡癡的糾纏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之間。昨天還在崗位踏踏實實的干活,今天卻成了任人宰割的小綿羊；今天還在按部就班的工作,明天說不定卻己經(jīng)為了找新工作而四處奔波了，淡淡的失落和遺憾伴著嘰嘰喳喳的人語聲在整個辦公室彌漫開來。

裁員的“黑名單”猶如一張無形的網(wǎng),撒落在全廠各單位,網(wǎng)里網(wǎng)外的人為了生活﹑為了生存而忙忙碌碌,忍氣吞聲﹑委屈求全。一張薄紙亦如一道生死令,經(jīng)過層層關卡、關關審核,最后落入工委主席的手里,順理成章,他的辦公桌成為一個臨時的刑場,他也恰如其份的充當了劊子手的角色。

此次裁員行動大致分三批﹕一批是配屬單位,第二批是生產(chǎn)單位干部,第三批是生產(chǎn)單位員工。對象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平時工作不認真的新員工；另一種則是上了年紀的老員工，因為此次合同的期限為三年，鑒于滿十年的員工需高額賠償?shù)木壒剩?年以上的老員工成了此次裁員的重點對象。

裁員的目標明朗,劊子手“恪職盡守”，“裁員風暴”正如火如荼的進行……

既然是劊子手,自然是心狠手辣﹑刀不留情,盡管有人不服,有人埋怨,有人申辯,還有人咨詢了勞動局相關人士,但是終究逃不過“打包走人”的結局。曾經(jīng)見識過工會主席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嘴臉我己見怪不怪了。

“老板還是挺厚道的,在公司嚴重虧員的情況下能夠多補發(fā)一個月工資給你們,大家應該知足了,你看看別的廠大多是無薪休假幾個月……”他不厭其煩的說了一遍又一遍,溫言軟語,仿佛就是在哄那不肯吃藥的小孩。他“誠懇的態(tài)度”幾乎讓人忽略了他的目的,其實他根本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如果你們執(zhí)意不辦理離職手續(xù)的話,公司將采取強硬措施!你們自己先考慮清楚吧?！碑斔翱嗫谄判摹比斡腥瞬豢贤讌f(xié)時,劊子手話鋒一轉,其獰猙的面孔一覽無遺。

十來個上了年紀的清潔工﹑電工圍在工會主席的桌前,有的默默無語,目光呆滯;有的郁郁寡歡,自我安慰；也有的談笑風聲,鎮(zhèn)定自如；有的因為賠償金的問題而據(jù)理力爭,被工會主席請進小房間秘密談判,最終不歡而散。終究敵不過主席的那句﹕“我按公司規(guī)定辦事,希望你們理解。”所有的言語在所謂的“公司規(guī)定”面前倍顯蒼白無力,只好默默的在黑名單將自己在此處的打工生涯劃上一個句號,其間的無奈和酸楚又有誰人能夠體會﹖

一張張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眼前晃過,有失落,有無奈,有憤懣,有不舍,也有笑臉,她們那復雜的表情不落痕跡的感染著我,心頭的那份悵惆失落難以文字來表達。雖然這只是人生道路上一個小小的插曲,但是在種風云變幻的時刻,依然給渴望安定的謀生者心頭留下難以抹去的陰影。

被裁的人員當中,大概就算小姑娘小伙兒表現(xiàn)得最為灑脫了,揣著“我把青春賭明天”的豪情壯志,當接到黑名單的剎那,心里是肯定還有一絲竊喜吧﹖不僅免去了許多辭工的繁鎖手續(xù)﹐而且拿到賠嘗金,何樂而不為﹖無疑他們是開心的,于是毫不猶豫的在黑明單上,龍飛鳳舞的簽下自己的大名,嘴里不迭的說著“謝謝”,而對于那一拔上了年紀,上有老下有少的人來說,無疑是喜憂參半,有苦難言,喜的是終于可以回家安安心心的過個團圓年,與家人共享天倫之樂;愁的恐怕就是失去工作,斷了經(jīng)濟來源,明年找工作的事兒又沒著落,心里不免惆悵。

在這場“裁員風暴”中還有一些稀哩糊涂的人,懵懵懂懂的充當了無辜的犧牲者。

“姐,我辭工了?！?/p>

“辭工了？你不是說過年不回家嗎？”

“干部讓我辭的,我也沒辦法?！闭Z氣里仿佛摻雜著些許無奈。

“干部為什么讓你辭工﹖”我直覺納悶。

“我和另外三個同事昨天調(diào)二樓幫忙,晚上沒來加班,課長說我們罷工,讓我們自己寫辭職書,要不然就開除還得扣工資?！?/p>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我心里貧貧難平。

電話的那頭傳來遠房表妹小聲的抽泣。

“辭職書你都簽了,我還能為你做什么呢,你把行李打好包,明天送你回去。”

面對表妹的年幼無知,面對諸如此類拿著雞毛當令箭的肇事者,面對這場預謀已久的“裁員風暴”，我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