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譜佐證的悲劇

文圖/都梁記憶

高祖父沒有兒子，撫養(yǎng)了曾祖父。 曾祖父娶妻姜氏，然后生了爺爺和爺爺?shù)拿妹?，爺爺?shù)拿妹镁褪俏夜媚棠獭?/p>

下面是根據(jù)族譜還原的我家近四代年齡表：

高祖金孝：1822—1890，終年68歲；

高祖母李氏：1818—1895，終年77歲。

曾祖桂財：1846—1899，終年53歲；

曾祖母姜氏1853—1884，終年29歲。

祖父崇興：1878—1954，終年76歲；

祖母李氏：1883—1960，終年77歲。

大伯榮燈：1901—1985，終年84歲；

二伯榮灼：1911—1981，終年70歲；

我爹榮易：1927—1991，終年64歲。

父親三兄弟，還有四個姐姐，一共七兄妹。

從這簡單的年表看出：曾祖母姜氏只活了29歲？

據(jù)父親、大伯二伯他們在世時口口相傳：“姜氏因為過年做米花，不小心被狗偷吃了米花飯……遭高祖母責(zé)罵而尋短見”。

今天特意查了族譜，曾祖母姜氏死于那年的農(nóng)歷9月15，并非傳說中的“過年了”。只是因為爺爺生日是大年初一，爺爺?shù)男∶枴澳晟?，每年過年就是過生日，每年整個世界最快樂就是爺爺最傷心的日子，爺爺總會想起自己的娘是被奶奶罵死的。所以這祖孫三代的恩怨，現(xiàn)在還能從高祖父（母）的墓碑上看得出來：高祖父夫婦倆的墓碑上，沒有曾祖父的名字？連我爺爺?shù)拿忠矝]有？

高祖父高祖母兩冢墳，居然罕見的肩并肩葬在一塊？

高祖母比丈夫大4歲，高祖父又比老婆早死5年。

高祖父活了68歲，高祖母活了77歲。

從曾祖母29歲早死的1884年起，到1890年，高祖父死了，其中經(jīng)過了6年。 從1884年至高祖母死的1895年，其中經(jīng)歷了11年。

對于高祖父夫婦說，陰差陽錯“罵死”了兒媳婦，這“仇”結(jié)大了。由此，高祖父最后的6年和高祖母最后的11年，怎么過完的？請看我父親三兄弟的名字：榮燈、榮灼、榮易。

大伯榮燈生于1901年。 高祖父死于1890年。 高祖母死于1895年。

為什么大伯二伯還有我爹的名字，會出現(xiàn)在高祖父夫婦的墓碑上？可能立碑時是預(yù)先刻了三個曾孫子的名字？高祖父的墓碑已看不清，高祖母的墓碑是光緒26年立的，這個時候是公元1897年了，大伯都還沒有出生。 高祖父過世37年后，我大伯二伯和我爹才先后來到這世界。

聯(lián)想起高祖父夫婦自己沒生兒子，抱養(yǎng)了曾祖父，不小心“罵死”兒媳婦，肇下彌天大禍，落得兒子孫子反目，最后的時光，猶如“長夜難明看不見一絲光亮”，這時候哪怕去了另一個世界，也難得到兒子孫子的寬容。只希望曾孫子出來能夠原諒他，所以，撰寫墓碑的人，或給大伯二伯我爹取名字的人，或者此人受托于死者，才給后人留下這千古難懂的讖語：

三生三世造下罪孽，好不容易抱養(yǎng)個兒子娶了兒媳婦生了孫子孫女，孫子孫女尚在幼年，兒媳婦被自己罵死，余生從此墜入暗夜。要想見到陽光，唯望曾孫子早點來到

點亮這盞希望之“燈”

待燈光“灼灼其華”后

興旺發(fā)達(dá)就容“易”了……

這是高祖父女婿給高祖母李氏立的碑，立于光緒26年【1897】。

碑上很明顯表示：死者沒有兒子！否則應(yīng)該寫“黃母李老孺人”，再落款“女婿”的。

這塊碑上寫了我爹三兄弟的名字，而我爹三兄弟一個都還沒有出生。也沒有寫曾祖父和祖父的名字

這塊碑是高祖母的，這“外甥”二字怎么理解？是外甥替舅媽【或者姨媽】立碑？還是“外孫”錯成“外甥”了？

爺爺娶了奶奶后生下爹他們7個，我爹是最小的。奶奶生爹時爺爺已經(jīng)52歲，爹算是爺爺奶奶這條瓜蔓上最后一只秋瓜。但，爺爺?shù)拿妹梦以摻泄媚棠痰?，嫁給隔壁村張姓姑爺爺，傳說因“雞窠亡”瘟疫，“姑奶奶一副棺木里埋了三個”而絕種。張姓姑爺爺單身后在城步伐木場遭“煞重了被煞死……”

至今我想不透“雞窠瘟”真的有么？煞犯真的有么？但我相信上帝，上帝包括我們逝去的親人的靈魂。靈魂與活人的思維差不多，誰說思維不是物質(zhì)的呢？ 如果我指使別人去殺人，到了法庭上我的思維又是物質(zhì)的了。 如果一個人被太多的人仇恨，但仇恨者不講出來時，被恨者根本不知道那么多人恨自己。而這恨的意識確實存在。

我對著十五六歲的學(xué)生講，“如果兩年前我們的爺爺過世，過世時爺爺會不會想，我有個十四歲的孫子不懂事，現(xiàn)在大了兩歲會不會懂事些？才過了兩年，爺爺?shù)撵`魂就會消失殆盡么？”

學(xué)生們不置可否地呆望著。

只看眼前不圖遠(yuǎn)景的人還在大勢宣傳“唯物主義”，那許多年前就發(fā)現(xiàn)的“Ⅹ射線”“伽馬射線”呢？那全是肉眼看不到的物質(zhì)。唉！無知便是罪惡啊。

從簡表上還讀到： 中年喪偶的曾祖父只活了53歲，在兒子21歲，差兩年就當(dāng)爺爺了的1899年過世。也許既當(dāng)?shù)之?dāng)娘的曾祖父在兒子成家后，松了口氣頹廢了下去，沒了做爺爺?shù)淖詈笥職?。曾祖父勞累到了生命的盡頭，是53歲！

這是曾祖父墓碑，立于民國己未年【1919年】，曾祖父是抱養(yǎng)的，還是被葬在養(yǎng)父母旁邊！

只有曾祖母姜氏另外葬在黃蟲凸，那是一片埋葬殤亡的墳地

厲害的是6歲喪母的我爺爺，爺爺娶了我奶奶，奶奶娘家是龍目虧的。奶奶從小沒爹沒娘，跟著叔伯嬸子長大。“窮人家孩子早當(dāng)家！”，窮人家的奶奶與窮人家的爺爺“佳偶天成”在一起，謹(jǐn)慎小心生養(yǎng)了我爹他們七兄妹，爺爺活到76歲奶奶活到77歲。

兩個窮人家的孩子在一起精打細(xì)算，爺爺奶奶生我爹時，分別是52歲44歲高齡了，大伯比我爹大26歲，我爹比大伯大兒子只大兩歲。由此可見生命中，衰亡因幸福來得遲許多。

因為兒孫滿堂，黃家石山上三大家子統(tǒng)稱我爺爺為“大爺爺”。

爺爺成家后對家和家人的感情根植于自己家的悲劇。能理解爺爺?shù)?，這世界很難找到另一個如我奶奶這樣的人。老話說“爹爹媽媽愛滿崽”，從未見過面的奶奶離世后35年，那年我30歲，也是我“命途多舛”的一年，大姐二姐去“杠太平仙”，說“奶奶在上杠”，奶奶居然還在關(guān)心我這個從未謀面的最小的孫子？

奶奶是窮人家的女兒，然后做了窮人的媳婦，她心心念念想著照顧著這個窮家。奶奶1901年生下大伯，1927年生下最小的孩子是我爹，其間26年不停地生和養(yǎng)。

在越來越富裕的時代，娶媳婦的做媳婦的越來越以娘家顯赫為目的為榮耀，而奶奶娘家早沒了爹娘，她一心一意在婆家，26年間，她與爺爺生了七個兒女，我覺得爺爺和奶奶太偉大，我覺得悲劇的種子在爺爺奶奶這塊土壤中，籍著貧窮的養(yǎng)料，風(fēng)調(diào)雨順地盛開出一群最美的生命之花。感謝天地造化，感謝祖宗功德！

從這年代年齡表上還看出： 高祖母比高祖父大4歲，由此是否可推斷高祖母比老公要強勢？或身體健康過老公？所以，夫婦年齡上體能上不論哪方面，婦隨夫倡者主陽，夫隨婦倡者主陰，夫婦和諧者陰陽調(diào)和。

我爺爺26歲時當(dāng)?shù)?，生了大伯，那一年，我奶?8歲。

最后還存疑一個問題：為什么高祖母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九月十五會做米花？查族譜：可能跟高祖父生日是九月三十有關(guān)？如果是，這應(yīng)該也叫樂極生悲。那年是高祖父63歲生日，為什么不是進(jìn)十還要做米花？唉！武岡米花一直以來粉飾著老百姓生活的美麗太平。

剛出甑的米花飯油光可鑒，帶著誘人的糯米香

如此太平盛世說這故事干嘛呢？

60年前，許多老傳統(tǒng)被“破舊立新”后，比如武岡人的家先文化又轟轟烈烈恢復(fù)了過來，但是早已變了味，為了方便省事，為了一勞永逸，新興起來的木制神龕家先不刻祖宗名字了，有些連“本宗某氏歷代先祖……”都不刻，就刻“天地國親師”。

近些年給人寫家先，開始喜歡寫左邊“富貴”右邊“平安”那副對聯(lián)；現(xiàn)在習(xí)慣于將神龕大對聯(lián)寫成：

祖宗清白傳之子孫

道德光華根于孝悌

祖宗所經(jīng)歷的故事要清清楚楚告訴后人，包括幸福、痛苦、榮耀、羞恥等等。幸福榮耀可以不傳，痛苦羞辱不可不說，這應(yīng)該才是武岡家先文化源起的初衷。

大伯大兒子我叫大哥，大哥離世十多年了，前不久大嫂對著三個兒子合修的新房子，輝煌顯赫的木刻神龕跟我說，“家先上不寫祖人的名字，祖人管事么？”，大嫂說這話時滿臉擔(dān)憂和悲戚。

平日里書法或語文課上，對著高中學(xué)生說，“愛你們的父母兄弟姐妹吧，愛好你們的家，這社會就幸福太平了”，別聽信“爹親娘親沒有黨親”的鼓惑。那些說黨親國家親的人在干什么？

祖先離我們越來越遠(yuǎn)，但永遠(yuǎn)有一絲靈魂聯(lián)系著我們。

“當(dāng)人力無法抗拒時我們只有禱告”，這句話是美國開國總統(tǒng)本杰明.富蘭克林說的。爺爺奶奶在漫長的歲月里，他倆禱告了多少？高祖父夫婦在肇下彌天大禍后，他倆從這個世界禱告到了另一個世界。

2019.11.03都梁記憶記于武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