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魚香滿玉屏《邵陽日報》

林日新

前些日子，跟著老年大學(xué)幾位喜吟詩撰聯(lián)的老伙計，來到武岡天子山腳下的玉屏村。晌午頭，農(nóng)家小飯館端出了招牌菜——一大盤剛出鍋的稻花魚。那魚炸得金黃焦亮，像披了層金殼子，熱氣騰騰，香味直往鼻子里鉆。外皮酥得掉渣，里頭的肉嫩得像豆腐腦，那股子鮮勁兒，直透心窩子。大伙兒筷子還沒動，詩興就上來了。

看著這盤金黃酥亮的魚，聽著大家的好詩好對，我一下子像回到了小時候家里的灶臺邊。我老家青石灣，離玉屏也就十里地，對稻花魚的偏愛，兩邊差不多。春分一過，地氣暖了，爹常提溜著一串肥魚進(jìn)院門。這剛開春的稻花魚最肥最嫩，下油鍋一炸，焦香撲鼻。要是熬湯，湯色奶白又厚實。再配上紅艷艷的剁辣椒、黑漆漆的豆豉、黃澄澄的姜末——那個鮮味兒，會鉆進(jìn)骨頭縫里！

思緒回轉(zhuǎn)，只聽玉屏村的“老把式”吧嗒著旱煙袋，笑呵呵地說：“小魚秧子跟著秧苗一起下田，吃的是田間的雜草蟲子，喝的是稻花滴下的露水?！?/p>

詩友們吃飽喝足，溜達(dá)到田埂上跟這“老把式”學(xué)養(yǎng)魚的門道。他蹲在田埂邊，煙鍋里的火星一閃一閃：“四月末插秧，五月里放魚苗，一畝水田放三百尾，半指長的小魚秧子最合適！”他用煙桿子指了指遠(yuǎn)處：水田里，青灰色的魚苗從農(nóng)人指頭縫里滑下去，尾巴一甩，眨眼就鉆進(jìn)了綠油油的秧苗里?！袄习咽健闭f，稻子要挑稈子粗壯、經(jīng)得起風(fēng)雨的品種；田里的水深也有講究，十五厘米左右，深了淺了都不行。稻子和魚，就在這一洼淺水里，你養(yǎng)著我，我護(hù)著你，一塊兒長。

每年九月，稻子剛?cè)旧辖瘘S，“玉屏稻花魚節(jié)”的鑼鼓就敲得震天響。城里來的客人，顧不上體面，卷起褲腿就跳進(jìn)泥水田里。一時間，笑聲、尖叫聲響成一片。一條條紅尾巴、亮鱗片的稻花魚在手指縫里、腳底板下亂蹦亂跳，濺起的泥點子都透著高興勁兒。抓魚比賽、老法子燒魚擂臺、撰聯(lián)吟詩會，一場接一場。村里的作坊大門敞開，游客們親手把鮮魚渾身裹滿雪白的糯米粉，小心地封進(jìn)粗陶壇子，貼上寫著自己名字的紅紙條，交給日子慢慢煨出那股子又糯又咸又鮮的滋味；或者跟著老師傅學(xué)熏魚的老手藝，看青煙怎么不緊不慢地，在魚身上熏出焦糖色的印子……

暮色像薄紗，輕輕籠住了天子山。田壟間，稻浪隨風(fēng)起伏，一波推著一波。恍惚間，我仿佛看見萬尾紅鰭錦鯉在稻禾深處跳躍、閃爍。

臨別時，村民倚著柴門，笑呵呵地招呼：“九月里稻黃魚肥，到時要再來耍耍?。　蹦琴|(zhì)樸的邀約，裹著新稻的清香，輕輕柔柔，落進(jìn)了我們的心坎里。

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的又何止蛙聲一片？那靈動的魚尾撥開的，分明是千年鄉(xiāng)土血脈。

（林日新，武岡市作協(xié)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