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再也不會有比書更忠實更真誠的朋友了。無論你富足還是貧窮;無論你沐浴著成功的驚喜和亢奮,還是慘遭失敗的沉淪和墜落,她都不會改變面孔,去青睞或是遠離忠實讀者的一份鐘情,她仍將一如既往地向你奉獻,向你傳眸,向你贈一方廣闊的天地,一付愉悅的心情,一次痛心疾首的沉思。因此,關(guān)于讀書說,要算英·培根的絕妙之語:讀書足以怡情、足以博彩、足以長才。
史書是人類進程中的投影。從政者于是拿著放大鏡遠望幾千年的歷史流向和流程,以求從色彩斑斕的黑白之間尋覓到蛛絲馬跡?!耙怨艦殓R可以知興替”是他們的肺腑之言。“不覓古今,論事不足”便是地地道道的經(jīng)驗之談。他們利用庖丁解牛之刀,把整個歷史從字里行間肢解得脈絡(luò)分明,有條不紊,以卓越無比的膽識和臂膀緊握著歷史的航向。也有讀史之人只求一知半解,終未全其身成其果,中道而廢。更為可悲的是有人把它看成一堆不名一文的“豆腐酒數(shù)”,置一本本前人的辛酸史、血淚史、興衰史于不顧,因此只落一個禍國殃民、貽誤家國的下場。
時遷至今,經(jīng)濟的發(fā)展與繁榮,提綱挈領(lǐng)著社會各個領(lǐng)域各個系統(tǒng)的每條神經(jīng),尋常百姓家的生活也公文化、程式化、數(shù)字化起來,各式各樣的帳號和密碼,顯得簡單而繁雜,人之間陌生起來,提防起來,隔絕起來,浮躁而多欲,但人是群居類動物,兼有渴望參予社會的本性和自我保護的本能,在社交活動中,又恐似乎文明的力量突然抓住你“國粹”的辮子,堵你的嘴巴,給你難堪,讓你下不了臺,于是每個人試圖營造一堵防線,把自己包裹起來,生活得很艱難,很壓抑,很沉悶,很機械,也很小心翼翼,滿懷的情感無處傾訴,豐富的思想無處表達,在這種無奈的生活氛圍中,有人找到了書----高度濃縮凝練的生活活頁,在濃重的夜里,慢慢打開,一頁頁疏理白天步履艱難的細節(jié),與之交談,與之傾訴,以從中窺視社會的心態(tài)和思維。
我是一個卑俗的人。多夢與失眠在交替主演我夜的世界,煩躁的我就打開鎖而又鎖的門,在院子里散步,見對面那家看起來很灑脫,很笑容,很風(fēng)光的男主人也亮著窗燈,在夜色背景中,窗底投下朦朦的淡光,知道他在看書,他在推敲,在考察,在辯解白日里沒有讀懂的生命課題,此時,書就是他的妻,他的朋友,他的老師,他靈魂的載體,他們之間在淋漓盡致地交換著一種愉悅。
哦,我開始意識到人之間交往已離不開媒體了。
其實,在這夜深人靜讀書的遠非我與對門的男主人。他們是一群,是一個部落,是一個民族,亦或是一個世界。
1996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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