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迷津渡之十四
會林昏昏迷迷地在醫(yī)院里躺了三天。這三天,猶如夢幻者的一次夢游,歷盡了酸甜苦辣。他怎么也弄不明白會是這種結局!
在津渡,會林的境況并不算壞。高中畢業(yè)沒考上大學,在漢口工作的姐姐,曾給他找了個臨時活干,并說干得好可以轉為正式工。母親也住在漢口,一家子在一塊不是很好?可會林不干,他要去廣東闖一闖。在廣東碰上了秋月,一塊兒回到津渡辦起了工廠,連姐姐都說路子走對了,真要去了漢口說不準眼下發(fā)不出工資呢。有了秋月這個幫手,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的,怎么一下子竄出這樣尷尬的一步?
問題到底在哪里?
也許,眉眉說的對,秋月和徐寶原本是夫妻或情人,設好圈套讓會林鉆。要不,秋月為什么一直不讓會林去她娘家認親?如果光是想詐會林一筆錢,10萬或者20萬,會林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自己的一腔情一顆心被騙走了,生生死死愛著的竟然是騙子,這才是致命的打擊。
人,實在是一個怪物。有人可以一天愛上三四個,有人卻一輩子只能愛一個。會林就是這么一種人。他把一切情一切意全給了秋月。要說秋月漂亮,其實比秋月漂亮的女子還是很多的,可是都沒打動過會林的心。成天沒一點快樂樣子不輕易開口的秋月,一闖入會林眼中便生了根,搖不動拔不走。為了秋月,會林甚至可以與人拼命。那一次怒揍瘦男人,根本就沒考慮過報復之類的后果。這勇氣這膽量,似乎也因為有了秋月才突然生出來。
好心難道得到的是惡報?
會林怎么也拐不過這個彎。那盤錄音帶,會林聽了不下10次了。每聽一次,便遭受一次致命的打擊,后來他再沒勇氣去聽了。秋月,那么一個溫柔心好的女人,怎么能是騙錢騙情的壞女人呢?躺在床上的三天,會林一次次重溫惡夢又一次次為秋月進行辯解,他最后為秋月找到一條解脫的理由,秋月是被徐寶逼著走到這一步的!
有了這種想法,會林受傷的心稍微有了一點安慰。不管怎樣,如果是這樣,總比被愛著的人去參與預謀要好。一個有壞心的人和一個被逼著做壞事的好人,畢竟不是同一個概念。
接著,會林考慮的是秋月為什么會被逼著這么做?忍心吞聲被人強暴,是需要付出沉重的代價的。還有一個問題,秋月和徐寶究竟是什么關系?同胞姐弟是不會發(fā)生如此不齒與人的行為的。
會林為秋月尋找著解脫的理由,卻那么難以自圓其說。他執(zhí)著地一再在內心為秋月辯解,最后的決定是,以靜觀動,觀察一下事態(tài)的發(fā)展。
但愿秋月不是那種人!會林暗暗禱告。
會林出了院之后,一切沒事似的,他讓徐寶一個人押車去一趟友誼關,說:“我才出院,身體吃不消,只得請寶弟代勞了。別人去,我信不過,怕出事?!?/p>
徐寶沒有推辭,心里卻動了另外的念頭;去就去,如果在貨款上能做手腳,老子先拿到手,再來和你攤牌,到那時,別說手中還有把柄捏著,就是沒把柄,錢在老子手中,看你有啥子辦法!于是,決心去友誼關。
會林做個姿態(tài)說明自己對徐寶的信任,卻讓秋月焦急得不行。她對會林說:“40萬,可不是小數(shù)目。是不是跟那邊說說,貨款最好從銀行匯過來?”會林說:“這是慣例,不要緊的?!?/p>
徐寶走的那天下午,友誼關的老板把電話打到了家里,告訴會林,秋月上午掛了電話過去,說是這次送貨的是她弟弟,囑咐一定從銀行轉帳,他得知會林生病了,特意打電話問候。會林對秋月的信任又多了幾分。如果秋月預謀在先,她為什么不利用這次機會做手腳?貨款一到手雙雙逃之夭夭,豈不更方便?她背著會林打電話,足見她也在防著徐寶呢。
會林的心情稍許好了一些,第三天下午便離家去廠里了。她也怕秋月一個人料理不過來。在車間轉了一圈,沒見秋月,工人告訴他,秋月在辦公室。會林想,該去跟秋月說,芳芳服裝廠的貨,期限快到了,必須抓緊才行。
秋月正在辦公室伏案寫什么,沒注意到會林已站在門口。她寫得很認真也很吃力的樣子,寫一會掏出手絹擦擦眼,像是在哭。一定出了什么事!要不然,她是從不在廠里不顧影響邊寫邊哭的。她寫的是什么呢?與眉眉說的事有沒有關系?
會林止住了腳步。這種時候進去,不好。他走近自己的辦公室,從窗戶往外看。過了一陣,秋月進來了,褲兜里像是塞了幾張紙,想必是剛才寫的東西,會林想。
秋月一進門就說:“聽人說你來了,怎么不在家休息?”會林沒事似地,說:“身體好多了,想來看看??h城芳芳商場的貨,你要安排趕一下,期限快到了。”秋月說:“我知道,不會誤事的。走吧走吧,我同你一塊回去!”
一路走的時候,會林感覺出秋月褲兜里鼓鼓囊囊的東西,不由得又想知道那是什么。到了家,秋月送會林進了房,讓他休息,然后換了衣服,說去做飯,便下樓去了。會林瞅機會去摸秋月的褲口袋,那東西卻不在了。
這就奇怪!明擺著有東西,當著面換的衣服,怎么會不見了?肯定藏在房子里!
第二天,會林終于從衣柜底層的衣服下找到了秋月寫的東西。不看則已,一看,會林驚得說不出話來。
會林看到的,是秋月寫給他的一封信。剛看到“會林”兩個字,他覺得很奇怪,在一個屋住著,有什么不好當面說,還要寫信?一看到內容,會林的眼睛立時瞪得溜圓。
信是這么寫的---
會林: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也許再也見不到我了。
會林,我決定走這一步,實在是迫不得已。到了這個時候,我再也不能瞞住你了。四川老家的徐元,其實不是我的哥哥,他是我原來的丈夫。徐寶是徐元的弟弟。我沒想到他會跑來津渡糾纏我要挾我......
信中,秋月把經過全寫給了會林。她顯然是一邊流淚一邊寫的,滿紙淚痕,許多字甚至讓人難以認清。信寫得很平靜,卻一字字震撼人心。秋月把這一切歸于命不好,是她命中注定了不利親人。她覺得一切已無法挽回,一切應由她來承擔......
會林,我不僅害了徐元,也害了你。再繼續(xù)下去,只會更加連累你。我只能了結自己,免得再連累你。我要承擔的是我命中注定的。殺死徐寶,了結自己,這是最好的結局,也是徐寶逼出來的。
我后悔的是當初不該答應和你一道來津渡。我不來津渡,又哪能害得你到這種地步?可是,我當初擔心你嫌棄我,才沒將徐元的事告訴你!
我恨的是徐寶毫無良心,得寸進尺,抓住重婚威脅我,不僅要我跟他離開津渡,還要你拿出一半家產給他,否則,他去告狀,告你犯重婚罪。我為啥子不早點殺死他?
我遺憾的是沒機會把孩子給你生下來,養(yǎng)大,聽他叫一聲媽媽,只好讓他在我肚子里還未出來就和我一道死去。
我高興的是我再也不用為自己命苦擔驚受怕,害人又害自己了,可以一了百了了。
我感到幸福的是這一生碰到兩個好男人。和徐元生活不到半年,但他是愛我的,是個好人。和你生活了三年多,你處處愛護我關心我信任我,我下輩子也難以報答完。
會林,我看得出眉眉是愛你的,我死了之后,你就娶了她吧!讓她替我給你生個兒子。
......
信沒有寫完。會林也無法再讀下去了。秋月的信,證實了錄音帶的真實,也證實了會林的判斷。秋月已經被逼得沒有退路,選擇了與徐寶同歸于盡的路。
怎么會是這樣?怎么能夠這樣呢?徐寶是該死的,死一千次一萬次也不嫌多??墒牵镌略趺茨芩滥??秋月死了,會林還有什么意思活著?
會林癡呆呆地捧著幾頁信紙,流下兩行淚水。
會林想,該干這件事的應該是自己,而不是秋月。徐寶與秋月同歸于盡,他還不配!
徐寶對秋月的占有,當然會使一個愛得很深的男人激起復仇火焰。會林畢竟是一個男人。男人一旦被激起復仇的念頭,是不會顧及后果的。
決心一下定,會林開始付諸行動。他決心搶在秋月下手之前,把徐寶這個混蛋干掉,叫秋月想下手也無從下手。必須趕在徐寶從友誼關返回津渡之前完成準備工作,時間還有5天。
會林將信原樣放好,然后看了看桌上的臺歷。是7月8日,13日估計徐寶會回到津渡。5天之內,首先該做什么呢?
會林想,該幫秋月解除后顧之憂。秋月最大的后顧之憂,當然是與徐元解除婚約。不解除婚約她永遠背上婚約的十字架。秋月不應該再回到四川老家去。因為,她肚子里有她和會林的孩子,已經5個月了的孩子。還有什么?秋月服裝廠的財產繼承,手續(xù)也應辦好。總之,要為秋月和孩子今后的生活做好準備。
對,還有孩子的名字,也要先起好。會林的兒子。應該與林木有關聯(lián)。就叫丁森,林子不在,森在,木更多,豈不妙哉?若是女兒---也叫丁森!
想到這里,會林止不住生出幾分豪氣。死算什么?只要死得像個男人就行。十年二十年以后,丁森長大了,應該為老子的死法感到驕傲。要是窩窩囊囊死,讓丁森怎么抬起頭做人?
會林笑了。他為自己的選擇,為自己的這種心態(tài),有點悲壯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