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活、形象,逼近原生態(tài)
——讀曾周雄的小說
黃三暢
曾周雄先生的第六部作品《昔日煙云》分為三輯,則小說輯“湮沒的往事”、散文輯“山路飄香”和詩歌輯“清月波影”,三類體裁的作品都有特點。這里,我只談談小說輯“湮沒的往事”。
“湮沒的往事”共十個短篇,正如書名所說,描繪的是昔日的煙云。而透過彌漫的昔日的煙云,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個鮮活的逼近于原生態(tài)的人物形象,從而也領略到了一些特定歷史時期的生活的本來面貌,也能引發(fā)我們的聯(lián)想和思考,讓我們認識更深廣的生活。
《左庭先生》中的左庭先生是一個德高望重、博學多才、不慕名利、心地善良、與世無爭的教書先生,卻在十年浩劫中離開了人世。左庭先生之死,直接原因是他家?guī)状说牟貢指寤癁榛覡a——被紅衛(wèi)兵焚燒。作品對左庭先生的語言行動進行了精細的描寫,讓我們如臨其境,如見其人。左庭先生對焚書者的抗議,他的護書的行動,讓我們認識了一個視知識如生命、矢志不渝地傳承中華文化的鄉(xiāng)村知識分子的形象;也讓我們從一個側面理解了那一段歷史的本質,從而“以史為鑒”。“亂世出暴徒!亂世出暴徒!天理何在!良心何在!”是的,那確是“亂世”,確出了不少“暴徒”,他們確實喪盡了天良。而“你們要遭報應的”的預言,實際上也是一種嚴正的警告,警告人們不能喪失良智。
《彩爺》中的彩爺頭腦靈活,思維敏捷,能難住老師的難題難不住他。作品中的一個情節(jié)——長久先生向老師發(fā)難,問“子曰”的“子”是指什么人,老師回答不了的窘迫和彩爺?shù)臋C智的回答——把長久先生、老師和彩爺三個人物形象描繪得活靈活現(xiàn)。彩爺瞎騙“二癩子”的故事,瞎編自己參加了國民黨軍隊當了“百十號兄弟”的“二把手”,瞎編自己和蔣委員長同桌吃飯的故事,讓他吃了不少苦頭:這些情節(jié),更把彩爺這個人物形象的“國民性”揭示得淋漓盡致,讓我們看到了魯迅筆下阿Q的影子,又看到高曉聲筆下陳奐生的影子,讓我們玩味和深思。
《六爺沉浮錄》中的六爺描繪的是清末民初時期的一個人物形象。那是一個很特別的人物形象,在其他的文學作品中描繪不多,因而很難得。六爺是鄉(xiāng)村“管閑事”的隊伍中的一員,“管閑事”就是調解民眾的矛盾糾紛,是頗能弄到一些“油水”的。他目不識丁,而能進入這種主要由地方鄉(xiāng)紳、社團首士、家族族長、社會名流和一些有點文化的人組成的圈子,全憑腦子靈活、能說會道和投首要人物之所好。進了這個圈子后,他卻并非吃閑飯的人,張王二姓的山林糾紛,竟是憑著他的努力解決的。他通曉鄉(xiāng)村慣例,又能實地勘察,更善于分析問題,真正是一個愿辦事、能辦事、會辦事的人。這樣一個人物形象,我們不能說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就是“這一個”。這樣一個清末民初的人物,似乎能反射或折射出后世的一些人物的影子,讓人們看到或想到一些這樣的人:或混跡于某些場所“吃油飯”,或尸位素餐,或有功而無祿。
《兵痞麻哥》中的麻哥是個“兵痞”。作品對他的生性開朗、有吃沒吃、成天樂哈哈的“窮快活”進行了細致生動的描寫,人物的語言尤其生動有趣。他第一次當兵,是為了替換有家小負擔而被抓丁的哥哥老干,那時他雖然還是“未成年人”。那一次他是到武漢抗戰(zhàn),保衛(wèi)大武漢。第二次去當兵,還是為了哥哥老干,他頂替了一個不愿去當兵的殷實人家的子弟,而得到十五擔谷子,送給貧困的老干養(yǎng)家糊口。那一次是守雪峰山,卡住日本向芷江進攻的咽喉。麻哥當然應該是功臣,而且解放后也做過不少好事。可是,這樣一個人文革期間卻因與造反派做對,而被定為“兵痞”,歸于“二十一種人”,遭到批判斗爭,又戴高帽子游鄉(xiāng),只不過因了他的樂天的性格,批判會成了一出鬧劇。由麻哥這樣一個人物形象,使人想起社會上更多的人來:他們或是好人背了冤名而不得好報;或為了生存而不能不“樂天知命”。
《石背大隊批判會紀實》通篇記敘的是一場鬧劇。文革期間,階級斗爭逐步升級,石背大隊革委主任決定,每個生產隊至少抽出一個階級敵人送到大隊去批判斗爭。十一生產隊實在無階級敵人可抽,就讓勞動是把好手的富農的兒子振其去“臺上站幾個鐘頭”,“走走過場”。批判振其時,有個叫小龍的青年義憤填膺地揭發(fā)了他這樣的罪狀:振其下象棋,會用雙炮,不管與貧下中農下還是與干部下,一律用雙炮轟,用雙炮打馬,用雙炮將軍,要置人于死地。一個富農子弟,打貧下中農的馬,不是要翻天嗎?這確是一場令人噴飯的鬧劇。這種說起來重要、做起來只是敷衍塞責的事,我們身邊還不斷發(fā)生,而“認認真真走過場”的正劇、喜劇、鬧劇,還正在各種舞臺上連演不衰呢。
曾周雄先生是個醫(yī)生,他以前的業(yè)余創(chuàng)作是寫詩歌,以寫舊體詩詞為主。這一輯小說,應該是業(yè)余之業(yè)余寫的??吹贸?,創(chuàng)作這些小說時,他沒有刻意地“搜集”素材,似乎也沒有刻意地“設計”人物形象,原因是,“素材”早積累沉淀在他心里,人物形象也早活躍在他心里。小說里那些事實,就發(fā)生在他的家鄉(xiāng);很多人物,就是他的師長、親友、村鄰,乃至就是他自己。他的小說,其實是“記實”,記的是原生態(tài)的生活和人物。惟其是原生態(tài),就顯得鮮活、生動,就沒有什么斧鑿的痕跡,是“真實”的生活和人物,而并不“高于”生活。
所謂“文學源于生活高于生活”,這種說法我總持懷疑態(tài)度。“文學”怎能“高于”生活呢?生活和生活中的人物是多么復雜啊,生活中的任何一件事、任何一個人,你一講出來、寫出來,就與“原件”不相符,就變了味。“文學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只是高于理論上的生活、想當然的生活,并不能高于真實的生活、原生態(tài)的生活。當然,說曾周雄小說記的是原生態(tài)的生活和人物,也不是說他的小說反映的生活、塑造的人物形象就等同于原生態(tài)了。他只是自覺不自覺地向這個方面著力。讀這種小說,比讀一些“著名作家”在電腦旁“精雕細刻”出的、不“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作品”,不知要愜意多少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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