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疫情將生活擾亂得支離破碎。三歲大的孩子,像顆種子一樣,又一次被我和妻扔在了顏家老屋。視頻中,他總是不肯掛斷,說想回媽媽的那個家,說著說著,便帶起了哭腔,一幅委屈的神情。
這個清明終于有了兩天的假期,煙雨中,我們連夜驅(qū)車趕回?;丶业倪@條路走了很多年,隨著年歲的增長,這份親切也越發(fā)濃烈。顏家老屋的一縷炊煙,一棵老樹,一塊水田,一片山嶺,一條小路都像寶貝一樣,日夜惦記著,用漂泊的姿態(tài)在夜里反復翻撿著,去獲取那份令人無法割舍的溫暖。
聽到車笛聲,孩子連忙跑到門口,也不叫我們,只是抿著嘴一直笑。外婆說,只要有車經(jīng)過,他都會跑出來,剛剛還在抱怨,天都黑了,怎么爸爸媽媽還不回來。我笑笑,摸了摸他的腦袋,他的皮膚黑了,但壯實了一些,幾個月沒有理發(fā),已經(jīng)蓋過了耳廓。
村莊的早晨安靜得只剩下鳥叫聲?;蛟S是下過雨的原因,柿子樹綠意盎然,闊大的葉子如同成人的手掌,青青的,上面偶爾有珍珠一樣的水珠,一動不動,堅定飽滿的樣子。自然生長的枝干七彎八拐,卻撐出了一片天地,下面有細軟的砂土,有草木灰,也有生活垃圾,被雨水打濕后,散發(fā)出熟悉的鄉(xiāng)村的味道。孩子在吃餅干,一些餅干屑灑落在地上,雞聞到了香味,從幾個方向竄了過來,孩子扔了餅干,彎下腰想抓住它們,但它們警惕地跑開了,他揮舞著雙手大呼小叫的追逐著,那一臉得意忘形,如同我們的童年。
昨夜的雨聲隔絕了天地間所有的動靜,大雨過后,溝渠里漲滿了渾濁的水,路邊的荷塘里是一片片舒展開的葉子,白鷺收了翅膀,輕盈的落在水邊,抬腿曲膝,神情自得,動作輕緩而優(yōu)雅,仿佛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
兒子好奇地問道,爸爸,那是什么鳥呀?
我說,那是白鷺。
他接著問,它們吃魚嗎?
永遠也不知道這個小腦袋里裝著多少問題,我還來不及回答,他又說,我要捉魚給它們吃。
有人背了電瓶,順著溪流而下,身后跟了幾個半大的孩子,兒子很興奮,拉著我的手,拗不過他的央求,我便帶著他一起跟在電魚人身后。
顏家老屋外環(huán)繞著一條溪流,如母親的臂彎般將村莊攬在懷里,小小心心的呵護著,溝渠里生機勃勃,有魚蝦、有田螺,還有小小的白色貝殼,偶爾還有人捉到過野生的甲魚。只是現(xiàn)在剛漲了水,水流湍急,電魚的桿子伸下去,魚翻了白,還來不及裝進網(wǎng)兜,就被水流沖得無影無蹤,需要眼疾手快才行。
兒子緊緊跟在我的身后,我除了幫人提桶子,還要照顧他不要踩進水坑里。他的手里握著一個礦泉水瓶,里面裝了一條泥鰍,兩條鯽魚,和一條紅色的小鯉魚。天是陰的,大塊大塊黑色的云疊在一起,被風吹著,向東移動著,這是我小時候經(jīng)??吹降木跋?。孩子不管這些,他的快樂都在瓶子里,不停地跟人炫耀著,看我的小鯉魚,是紅色的,好可愛呀。
水渠上,是樅樹林,再往上,是石頭雜木相間的山峰。有一條小路可以直接上山,雨水把路沖得坑坑洼洼,細溝小壑分明。路兩邊是菜地,這個時節(jié),紅的、黃的、白的、粉的,五顏六色的菜花挨挨擠擠,呈現(xiàn)出一份人間的靜美。鄉(xiāng)村依然保存著很多東西,比如它的安靜,它的悠揚,或者它的精神內(nèi)核還是與土地親近著,依然那么純潔質(zhì)樸,依然在保持著生機。
兒子自幼喜歡魚類,從小偏愛跟魚有關(guān)的玩具、衣服、零食,也只喜歡看海底世界相關(guān)的紀錄片。如果按照計劃,已經(jīng)到了入學的時候,但是今年的疫情讓開學的日子遙遙無期,看著他握著礦泉水瓶的憨態(tài),小心翼翼,興高采烈的模樣,單純得沒有任何雜念。
遙想我也曾有過這樣天真無邪的童年,心里有如波動。那個時候跟隨著哥哥放牛,晨昏相伴,父親也許把我們也當做過一顆種子,希望我們能健康成長,然后離開鄉(xiāng)村,過他們那一輩人無法企及的生活。這個想法雖然功利,可在鄉(xiāng)村,卻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念想。只是長大后,才發(fā)覺生活并非一帆風順,感覺自己更像是一尾魚,在命運的瓶子里轉(zhuǎn)圈。但是無論身處何方,只要父母還在,只要炊煙還在,只要沾滿油污的灶臺還在,我們對鄉(xiāng)村的關(guān)注和愛,就不會改變。
裝在瓶子里面的童年,單純快樂,沒有憂愁,那么,就把拼搏和隱憂,留給我們這一代在外奔波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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