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齋素食

圖文/都梁記憶

過去4年了，2016年在東莞石龍鎮(zhèn)，進過一次雨花齋免費素食館。當(dāng)時不是因為免費，而是因為素食，還因為雨花齋這名字。

在石龍，還有多家盈利性素食館，沒去過。

進雨花齋免費素食館之前，與朋友進過一次日本料理店。那完全是想不出國門領(lǐng)略一下異國他鄉(xiāng)飲食文化。盡管知道貴，但應(yīng)該值。

石龍鎮(zhèn)有日本稻盛和夫的京瓷公司。稻盛和夫是世界上唯一的，在有生之年擁有兩家世界500強公司的老板。所以石龍有好多日本飲食店，日本飲食店一般叫料理店？食材全部是生的，自己料理吧。

日本料理店店面及招牌，在夜晚璀璨奪目的石龍街頭，顯得格外單一。紅黑，或黑白的格調(diào)，低矮的店堂，坐在塌塌米上飲食，最主要的是所有食材都是生冷。這些？既然是有備而來，心里早就讀透了基本內(nèi)容。菜蔬生吃除了節(jié)省燃料，更主要是少攝入脂肪鹽類。桌子上有醋壺，供客人隨便取用。至于那生抽辣椒醬等，只是隨鄉(xiāng)入俗才擺在桌子上。試想想？假如每一次進食只以醋味佐餐，那身體受重鹽口味的傷害，會少多少？

呆過廣州十年，知道廣州的養(yǎng)豬場好多是用工廠剩飯剩菜。剩飯剩菜里有鹽份，飼料中也有鹽，難怪豬喜歡吃，長得快。由此推想：

難怪日本人長壽！

難怪我們吃得越好身體越差！

難怪吃得越好醫(yī)院生意越好！

難怪好多年來我們不是為饑餓而食！

因為饑餓的記憶太深刻！高蛋白高脂肪高糖高鹽的食品，我們稱之為美食。美食文化在提振我們食欲的同時，也在提振我們的醫(yī)療經(jīng)濟。我們的經(jīng)濟就是這樣互相利用，互相浪費，乃至互相摧毀的。

相邀的朋友比我年輕許多，我比他大二十歲。他讓我破費進了一次日本料理店，很過意不去，回去時硬拉我去了洗腳房。

過了幾天的中午，已到中餐點了，一個人走在熱氣蒸騰的街頭。忽然想起多次乘公汽經(jīng)過的雨花齋免費素食館，就在前面，便一個人激情滿懷步行過去。

素食館就在當(dāng)街的二樓，一樓可能租金太貴？據(jù)說這種素食館的運作費用主要由社會開明人士捐助，員工都是義工。

樓梯口不是很大方，上樓時，門口一邊一個，站著身穿工作服的兩位女義工，站姿恭謹(jǐn)，會對每一位客人鞠躬致意：“歡迎回家!”

盡管木梯窄而陡，但十多級臺階，在略顯緊張的心情里很快走完，呈現(xiàn)眼前的，是二三十張桌子的用餐大堂。

用餐大堂與廚間，洗漱間沒有屏障，是通起來的，裝修風(fēng)格與等級算一般。這完全可理解，比較起省城車站碼頭，那些各市縣特色家鄉(xiāng)菜飯館，還是考究許多。

上得樓來，掃視下四周，心里基本有個底，“今天是第一次來吃免費午餐的，別窘！不卑不亢應(yīng)該不適合這種場合”。

就餐的人盡管很多，氣氛卻相當(dāng)安靜。餐桌是長方桌，大小可容四人就餐。這個時候不須排隊，我自己裝了飯，那飯稀不稀，硬不硬，介于稀飯干飯之間，叫它軟飯吧。別笑話：老人，和體弱的人，或者大病初愈的身體，應(yīng)該適合這種飯。食客自己裝飯？是讓你吃多少就裝多少，免得浪費。我小心翼翼裝了飯，規(guī)規(guī)矩矩來到打菜的臺前，等義工打菜?？腿酥豁氈更c，就會想吃什么得到什么。但菜盆里七八樣菜全是蔬菜，連豆腐也沒有，辣椒也沒有，菜盆里看不見一汪油星。

我端了飯菜合一的大碗，像極漫畫《三毛流浪記》里，打了補丁的那粗大瓷碗。前后左右逡巡一番，遠遠的角落有人單獨一個桌子，就過去與他斜對角坐下。他很老，白眉白須白發(fā)至少不下八十歲。我落座時，他抬了下頭，又專心吃飯。我吃飯向來快，不是這種飯的話，我一般五分鐘之內(nèi)吃完。四十年前讀初中時與人打賭，三兩米米飯35秒鐘下了肚。今天這種飯菜，加上環(huán)境的約束，我不能，也無法吃太快。飯，因為稀，顯得淡；菜，因為少油少鹽，更淡。我是執(zhí)著一種信念在吃，加上剛才長時間步行沒坐車，沒有吃零食，連水都沒有喝。所以這種飯菜我比別人吃得有味。對面長者不知先來了多久，在他還有一半沒吃完時，我的飯菜已全部下肚。我中間一直沒有停，可見當(dāng)時腸胃的饑餓感何等強烈。

讓腸胃保持饑餓感，是當(dāng)今每一個人應(yīng)該重視的。

飯菜吃完了，吃得比任何一餐碗底要干凈。我想喝湯，抬頭看到他面前有碗湯時，才發(fā)覺剛才還是唐突，連湯都忘了。這念頭閃電而過，就順手提起桌上的開水壺倒水洗碗，用筷子攪動。倒水?dāng)囁膭屿o驚動他時，我已端起自己的洗碗水在喝了。他重重看了一眼我，又低頭吃他的飯。

我將碗送至專門洗碗的義工面前，畢恭畢敬遞給她，輕手輕腳下了樓。心里想：尊敬的長者，今天沒有輸給您！

從那時到現(xiàn)在，一直耿耿于懷雨花齋素食館。怎么取“雨花齋”這個名？其實未去之前，好多次經(jīng)過時，就想明白了的：能夠?qū)⒂甑螢R起水花當(dāng)風(fēng)景看的人，才真正是素面朝天的心境，早已讀透了生命的全部！

自從注定來這人世，是天造地設(shè)了我。1965年出生，是三年自然災(zāi)害餓死無數(shù)農(nóng)民之后不久?，F(xiàn)在我張開嘴，細弱的牙齒會告訴整個世界，兩顆牙齒才別人一顆大？說明當(dāng)初父母孕育我，他們身體是何等缺乏營養(yǎng)。母親生下來我，父親冒雨提了一只公雞還有一斤香油，到龍溪鋪后面一座廟里還了愿；第二時間讓八字先生算了命，先生說“此娃旺火，需水來鎮(zhèn)”。我無法想象那只公雞和一斤香油，在當(dāng)時的價格和價值，于是名字里就有了水有冰。即使名字里有水有冰，還是路見不平想撥刀的性格?？磥硇摒B(yǎng)或忍耐，不是后天能簡單控制的。忍耐力強大的，能耐餓耐財耐氣耐迂腐。如我不能忍耐者，有氣必須出，有屁必須放。唯一自慰的，是不存福，也不積禍！

與我同時代出生的人，沒有幾個是能吃能喝百無禁忌的。見過好多國人族人，一句話就是“別以為老子是吃素的？”，心底便泛起無盡悲哀和蒼涼！本來是吃素的命，卻偏偏要盲從，偏偏要跟著大碗吃肉大碗喝酒，要吃得滿臉橫肉沒有官運也有官相。

日本人房子小，日本人個子小，但未必不精明，未必不勤勞。他們的生活因勤勞而美好，身體因儉樸而健康。

吃過一回素食館，吃過一回日本料理：一個免費，一個有點貴。比較起收獲，沒有不值得。

雨花齋的安靜與悠遠，才是與文明接壤的那一部分。

2020年6月29日于武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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