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文辦撤銷之后，劉春成把辦事員李新柳安排到中心小學做財務出納員。李新柳生得嫵媚，伶牙俐齒，在劉春成眼里天生就是那種“你辦事，我放心”的貼心人。胡大壯拿到調令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要把李新柳也帶過去，江沖不是個好呆的地方，初來乍到沒有自己的人，他胡大壯就是一個光桿司令。黃廣森當然是滿口答應的。

        李新柳是韓山師范學校畢業(yè)的，教過三年書，因劉春成的賞愛，她從片小進了鄉(xiāng)文辦做辦事員，不用站講臺勞心勞力了。劉春成不在家的時候，專干小唐就歸李新柳管，小唐大她五六歲，資歷比她老，也只能左一個李主任右一個李主任的叫。李新柳本不是主任，連副主任都不是，但她自我感覺蠻好，時不時對小唐發(fā)號施令，劉春成看在眼里，覺得一切正常，便一笑而過，裝作無事。

        胡大壯把李新柳帶過去，有回饋劉春成的知遇之恩，也有舍不得羊落虎口之嫌。他胡大壯之所以能有今天，當然有自身的條件，俗話說“機遇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他胡大壯練了十幾年的廚藝恰巧遇上了劉春成這個識貨的伯樂，又碰上個愛翹如命的局長黃廣森，對這兩個命中貴人他胡大壯是感恩戴德沒齒不忘的。但畢竟劉春成年紀大了，又退了二線，黃局長卻還年富力強，還讓三十出頭的李新柳在中心小學做出納可是委屈她了。

        胡大壯到江沖上任是黃廣森親自送去的，司機小宋鞍前馬后地忙活，給胡大壯準備了各種生活用品。見面會很隆重，江沖黨政一把手都來了，各學校校長副校長參加了會議，主抓文教衛(wèi)的副鄉(xiāng)長主持會議。一番客套之后，黃廣森介紹了胡大壯的基本情況，特別強調胡主任是縣委書記萬重山特別喜歡的韓山美食家，是韓山美食文化的名片，是江州地區(qū)的特級大廚，大家要支持胡主任的工作，支持胡主任就是支持萬書記，支持萬書記就是支持韓山縣委縣政府，支持韓山縣委縣政府就是支持黨的教育事業(yè)的表現。之后，黃廣森做了進一步強調，要求胡主任大膽開展工作，有困難直接找局長，學區(qū)的人事安排一周之內到位，對不作為，胡作為的，少作為的要調整，不換思想就換人，不愿挪位子就丟帽子。胡大壯底氣十足地表示，一定遵照黃局長的指示辦，一定把江沖的工作做好，為確保開學工作順利進行，三天之后人事調整到位。

        胡大壯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他首先聽取了財務副主任的匯報，把出納、會計叫過來，以財務開支不合理為由首先調整財務人員。這樣，李新柳做了財務副主任兼會計，原財務副主任當工會主席，工會主席五十七歲了，內退二線，不用上班待遇照發(fā)，原會計下放到完小做校長。人人皆大歡喜，李新柳特別買賬，事無巨細總是先請示胡主任，招惹得胡大壯頭頂發(fā)熱，很威風，有成就感。

        江沖離城不到三公里，屬于有明顯區(qū)位優(yōu)勢的學區(qū)。胡大壯到了江沖之后，他的摩托車就改裝了，那兩個竹篾豬籠子早就卸了任，左右各安裝了一個銀白色的儲物箱，這樣他的摩托車后座只能坐一個人。學區(qū)的人都知道，胡主任的后座是為李新柳準備的。李新柳當仁不讓，她經常要與胡主任去局里辦事，喊走就走，自然方便快捷。

        韓山是江州地區(qū)面積最大人口最多的縣，屬于丘陵地帶，是傳統(tǒng)的農業(yè)大縣，老百姓以種植與養(yǎng)殖業(yè)為主。盡管建縣歷史悠久，但是改革開放這么多年了教育還是相對落后，義務教育入學率在江州九縣三區(qū)排名靠后，眼下全國性的義務教育雙基達標就要驗收，省里把這一項目列為各級黨政一把手的考核內容，實行一票否決。除了硬件建設要達到文件要求，校園文化建設與師資合格問題也是考核內容。江沖學區(qū)學歷合格的只有百分之八十五多一點，胡大壯本人連中師文憑都沒有，他手里的特級廚師證書算不得數。這可以說是個大問題，提拔他的局長黃廣森根本沒想到胡大壯有這個先天不足，只認可他當過后勤主任，是中層干部，想不到提拔后遇上了麻煩。江沖不能因為胡大壯的學歷問題在考核評價上扣分。

        胡大壯從局里開會回來就在思考學歷與檔案的問題，他實在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來。這個問題實在是嚴重的，弄不好他胡大壯又要回到解放前，操刀操勺的，那多難堪啊。李新柳進來見胡主任郁郁寡歡，順勢把門一掩，飄到胡主任身邊，奶聲奶氣地問為何不高興啦。李新柳披肩的長發(fā)甩在胡大壯的脖子上，沐浴露誘人的芬芳讓他難以自持。胡主任摟著李新柳嬌小的腰，吞吞吐吐地說：“新柳啊，這次只有你能幫我了。”

         李新柳說：“沒有什么大不了的，解鈴還須系鈴人嘛，黃局長能提拔你，他就不能幫你弄個文憑混下去嗎？”

        胡大壯輕輕端著李新柳的雙肩，反反復復地扭啊扭，生怕弄傷她一點兒，認真地說：“新柳啊，黃局長除了愛鴨翹翹……”

        李新柳知道胡主任的意思，哼一聲，回應道：“你們男人嘛，胃口都一樣的，就是愛騷。”

       胡大壯就呵呵地一笑：“其實，每次黃局長到柳山視察，除了鴨翹翹，談論最多的還是你呢，總說你能干，會辦事?！?/p>

       “能干又有什么用？我又幫不了你?！崩钚铝荒構舌?。

       “你真還能幫我呢。黃局長有個大學同學現在是江州師專中文系副主任，負責函授站工作。我上次與局長談了，他只答應試試，遲遲不見回復。你去幫我問問，帶三千塊錢的活動經費，隨便你怎么開銷都行。把這個事搞定了，不會虧待你?！崩钚铝牶髩堰@么一說，腦子里旋即閃過一個念頭。她答應禮拜六晚上去找黃廣森。

       李新柳這兩天感覺心情不爽，總是不大樂意說話，胡大壯也顯得心事重重。晚上他用大哥大打通了李新柳的座機，李新柳說話的口氣還是悶悶的。

        胡大壯說：“哎呀，我的姑奶奶喲，你有什么不爽的說出來啊，別把我急死了啊?！?/p>

       好久好久，李新柳說：“我表弟要想來做點事，雙基達標不是下學期要驗收嘛，中心小學田徑場，中學實驗室與教學樓的維修改造等著開工啊。他纏我好多天了，要我與你講一講，我怎么好開這個口呢？”

          “哎呦，寶貝。這個事小，我那個事大呢。當務之急就是要辦好那個大事啊。”胡大壯迫不及待。

         李新柳勉強答應去找黃廣森。

        禮拜六晚上八點，黃廣森如期趕到韓山酒店，把他幾十年吃鴨翹的騷勁都使出來了。第二天起來，黃廣森告訴李新柳，他的同學是師專函授部主任，新做一個檔案，弄一張補錄通知書塞進去，到時與其他學員一同畢業(yè)就行，明年暑假之前就結業(yè)了。不影響雙基達標評估。李新柳嬌嗔地問：“局長大人，是鴨翹翹好吃，還是…？”黃廣森咪咪一笑：“我愛鴨翹翹，更愛美女蛇啊?！?/p>

        胡大壯一個禮拜幾乎看不到李新柳，要么就是匆匆一面就走了，學區(qū)的事情也很繁瑣，江沖有中小學三十余所，為了雙基達標他們是每天忙于去各校督查指導工作，各類表冊，大大小小的維修，都要插手參與。趁李新柳在辦公室的時機，胡大壯去報出差費，李新柳紅著臉告訴胡主任，陪黃局長打牌，那三千元輸完了，還搭上自己兩千，不過局長很高興，說這事有比較大的把握。胡主任心里高興，說：“新柳啊，你表弟去掛靠一個土建公司，中心小學的田徑場就歸他做吧。中學的維修工程由黃局長安排，你我就不必插手了?！?/p>

        五月份所有的硬件建設按時完工了。當胡大壯在江州師專參加中文函授結業(yè)典禮的時候，他的大哥大響得格外清脆：“胡主任啊，祝賀你大學畢業(yè)了。你們的申請報告局里研究了，江沖中學的維修超過預算三十五萬，驗收組的同志們一致認為你們的賬目清楚，開支合理，同意增加專項資金?！?/p>

        胡大壯手里捧著個專科函授結業(yè)證，心里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