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父親畫像》之五
因為我哥在外地工作不在家,我是老二,弟弟還小,叔伯兄弟處理喪事,自然要找我商議。畫好父親的像,心還在與父親的對話之中,他們問我,父親葬在何處,要我發(fā)話。
我一聽,心里不由得一緊:啊,父親哪里在與我對話喲,他已經過世了,就要找地方將他埋葬了,我再也看不到父親了!
這是真的嗎?
我不得不接受眼前的悲慘事實,為父親定下最后的歸宿。親手去找塊地,將自己的父親埋進去,這不是太殘酷了么?
管事的堂兄見我愣在那里不出聲,說,老地,你不能太傷心了。你哥不在,你得拿主意?,F(xiàn)在又不敢請地仙,只有自己定了。
堂兄的話讓我有了點清醒。我知道,眼下誰還敢請地仙看地?你看那堂屋里的神龕,寫的家先不知撕去多少年了,也不敢再寫。要不是父親將一張紅紙貼上去,神龕里就是什么也不是的木板。如果在文化革命以前,父親過后第一件事就是請人做法事,然后將父親的名諱也加入神龕里的神位之中?,F(xiàn)在,家里除了親人的哭聲陪一陪父親,還能有什么?他不是很在意死后能不能上神龕么?現(xiàn)在呢?誰能為他在神龕上安神?我想,與其冷冷清清將父親擺在家里,不如趁早為他老人家找到自己的歸宿。這一樣想,我總算從極度悲傷之中走了出來,認真地想父親該去哪里安息。
冥想之時,我又想起了父親,想起了他每次從“壽背的”經過都要去爺爺墳頭坐一坐。“壽背的”是我們家族的一處墳山,我的爺爺與其他幾個先人在那里長眠安息著。有一次,父親帶著我去白溪沖舅爺爺家,回來的時候他將我?guī)У?ldquo;壽背后”的一座墳前,指著刻了字的石碑告訴我,這就是你爺爺?shù)膲?。那時我還識不得幾個字,是父親一個個字念給我聽了,才記住中間的幾個大字:周公用榮大人之墓。也記住了埋在這里面的是我從未見過的爺爺。說起爺爺,父親就十分的興奮。他說爺爺是一個遠近聞名的草藥郎中,說爺爺長得很高大,講爺爺是我們院子里最有威望的人,講院子里只要有人“落月(生小孩)”了,爺爺就會拿一本書坐門口守著,據(jù)說產癆鬼見書就怕……總之,父親坐在爺爺墳頭向我講述爺爺?shù)墓适聲r,就會十分的興奮與張揚。我也就從他的講述中發(fā)現(xiàn)了父親對爺爺?shù)囊煌樯?。我想,讓父親與爺爺做伴,他一定會十分樂意與高興的。于是,我說,去“壽背的”吧。
我與兩位堂兄,還有我的一位姐夫,一起來到了“壽背的”的墳地。走近爺爺墳頭時,我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淚水又嘩嘩地下來了。似乎又看見父親坐在爺爺墳前的那塊碑旁,一邊吸著喇叭筒旱煙,一邊對我說,你爺爺是遠近聞名的草藥郎中呢……
墳地已理葬了我的好幾位長輩,我們必須在他們的旁邊找一處合適的墳地,埋葬我的父親。我坐在爺爺上首大約二十來米的一個稍稍凸顯的地方,由他們去看葬哪個位置好。我不想去過問,我還沉浸于父親對我講爺爺?shù)氖轮?。墳地前面有一口小水塘,水塘再過去,是碧波蕩漾的水庫。碧波蕩漾的遠方,是一如筆架的三個山頭。我心中突然靈機一動,父親不是從來就敬重讀書人么?讓他在這里天天看著眼前如硯池如筆架的風景,不是也很如他的心愿么?
這時,他們過來與我商量,說葬在哪個位好,一邊說一邊指給我看。我頭也不回一下,用手往我坐著的地方一指,說,就葬在這里。我的這一指,也就為父親找到了最后的歸宿。我相信,父親一定會滿意我為他做的選定的。
為父親選好墓地后,我們一起往家里走。讓我沒想到的是,此時坐鎮(zhèn)家里的母親,正在策劃著一件讓我很難一時接受的大事,要我在父親的孝堂上結婚!正在為父親尋找歸宿之處的我,沒一絲兒心理準備的我,還沉浸于喪父之痛的我,根本沒料到馬上就要陷入一場大悲大喜的情感漩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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