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今年84歲。
一直想回湖南洞口的老家看看。
電話里,經(jīng)常跟我問起家鄉(xiāng)的山山水水以及一些人一些事。
當然,她最想看的,估計還是他的弟弟。
她弟弟也就是我父親,今年也已經(jīng)82歲了。
姐弟倆上一次見面,還是十二年前。
那一年,我父親70歲,跟我母親一起,轉(zhuǎn)了很多趟車,從湖南的洞口縣終于坐到了黑龍江的雙鴨山市,跨越了近7000里的路程,見到了他們十多年沒見的姐姐和姐夫。
一轉(zhuǎn)眼,又過去了十多年,這期間,我姑父和我母親都陸續(xù)去世了。
剩下年邁的姐弟倆,一北一南,其念想之情,作為后輩,我們很能理解。
但是,這么大年紀了,無論乘坐哪一種交通工具,還有對氣候以及水土的不適,對于他們的身體而言,都有一定的風險。
經(jīng)過和老表們商量,讓他們姐弟倆在鄭州見面比較合適。
因為我妹妹一家住在鄭州,一個表哥一家也住鄭州。
另外,還有兩個堂叔和一個堂姑也都住在鄭州。只是,住在鄭州的堂叔三兄妹中,已有兩個夫妻雙雙均已不在人世。
長輩走了,晚一輩來往也就少了。
親情逐漸淡薄和消逝。
7日晚,表弟陪著姑姑也到了。
晚上,82歲的父親和84歲的姑姑見面了,分別十二年,姐弟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父親老來胖了,姑姑老來瘦了,但姐弟倆身體都很健康,耳聰目明,談笑自如。
這個初冬的夜晚,在這座中原名城的某一扇窗戶里,燈光溫暖。
屋內(nèi),洋溢著一家人悲歡離合的笑聲。


言談間,我忍不住問姑姑,當初姑父是怎么去的黑龍江?
姑姑說起了當年的往事。
你姑父是又蘭鎮(zhèn)譚家人,解放初期,在邵陽讀完高中,因為他父親是被槍決的國民黨軍官,所以在當?shù)馗菊也坏焦ぷ鳌?/p>
于是,他獨自一人背著行囊去北京闖蕩
在去北京的火車上,遇到一位好心的解放軍軍官,兩人相談甚歡。
這位軍官愛才,于是介紹你姑父進了北京一所干部管理學校任教。
教學期間,你姑父又考上了廣州大學。
為了能順利進入大學讀書,他跟學校辭職。
可學校一時半會找不到頂替他的人,所以不同意他馬上辭職。
這邊辭不到職,那邊就沒法辦理報到入學手續(xù),到手的大學眼看著就黃了。
你姑父那時候年輕氣盛,為此停了一個星期沒去上課。
領(lǐng)導很是氣惱,作為處罰,將他流放到了黑龍江的興凱湖農(nóng)場勞動改造。
興凱湖農(nóng)場是當時北京市公安局管轄的一個最偏遠最遼闊的勞改農(nóng)場,那時候成千上萬的囚犯和右派,都被服刑或流放到這里來建設(shè)北大荒。
1961年,經(jīng)親戚介紹,我和你姑父結(jié)婚,1962年跟他去了黑龍江興凱湖農(nóng)場。
1969年,中蘇發(fā)生了珍寶島戰(zhàn)爭,我們被安排轉(zhuǎn)移到了雙鴨山農(nóng)場。
1986年,你姑父的父親作為起義人員被平反,你姑父才被安排進入到農(nóng)場煤礦子弟學校教書。

我笑著說:你那時候為什么要選擇一個反革命的兒子,離開家鄉(xiāng)和父母,不遠萬里奔赴去黑龍江?
姑姑也笑:那時候,作為一個地主的女兒,還有比這更好的選擇嗎?
說著話,不覺間,夜就深了。
深夜的窗外,城市的燈光閃爍。
大時代背景下普通人的命運,就如泥石流中的一粒砂塵,下一秒鐘會停留在哪里,自己根本無從知道,也無法決定。
紅塵滾滾我如沙,四海飄零何為家?
莫問余生何處去,清風伴我走天涯。
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