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板橋，那一座“湖南第一山”

文：寧柏華

秋高氣爽，溫暖如春，我和妻子踏過橫板橋車田江西洋江上的古石橋，在岸邊那株百年蒼松的綠蔭下小憩，決定走過田垅，沿山間小路翻越天龍山。車田江靠山依水，是一片田連阡陌、土肥水美的膏腴之地。在這邊田垅上，遠(yuǎn)觀天龍山，挺拔俊秀，山青竹翠，其勢如蛟龍出海，上下翻滾，左右起舞，逶迤多姿。據(jù)《武岡州志》第20卷“拾遺志”記載：天龍山，高數(shù)仞，前峰羅列，延袤數(shù)十里。其巔有庵，左右起猶龍，故名。

走過田間新建的毛坯馬路，穿過一段松柏林中的山石路，來到山腳下一個不知名的小水庫。這是一個精致秀雅的小水庫，似鑲嵌在群山的懷抱中的一顆明珠，深藍(lán)的湖水，如鏡般平靜，散發(fā)著冷氣和靈光，“晶晶然如鏡之新開而冷光之乍出于匣也。”

第一次上天龍山，是上世紀(jì)的九六年，我在橫板橋中學(xué)教書，當(dāng)班主任，拗不過學(xué)生三番五次的請求，組織一次去天龍山的春游野炊。那時上山的路窄小而干爽，沿途流水淙淙，天龍山庵，被青山綠樹掩映著，破舊卻很有歷史的滄桑感，廟里的僧人，把前坪的菜地打理綠意盎然，瓜果豐碩。庵堂的周邊有多處寬闊的草坪，陽光暖暖地照在草坪上，孩子們就在草坪上生火做飯，擺酒設(shè)宴，唱歌起舞，游戲打鬧，上樹掏鳥窩，下巖洞探險，我給他們講朱元璋戰(zhàn)陳友諒的故事，笑聲和歡樂回蕩在整個林間山坳。這次快樂的春游，成為孩子們揮之不去的記憶珍寶。

沒想到十幾年以后，卻幾乎找不到上山的路，只能在長滿茅草青苔林中辨出暗藏的小路。彎著腰，小心翼翼，你要時時防備橫在路上的長長的纖細(xì)荊棘，粘上你的衣服，要擺弄好一陣子。山中的松樹、杉樹、柏樹，郁郁蔥蔥，昂首屹立，似一個個站崗的哨兵。沿路不時能看到小股清泉，斷斷續(xù)續(xù)，山腰有石崖，崖下積起一泓清泉，好心的群眾特意在石臂上備放了小勺，爬山的人累了，在這里小憩，飲水解渴。不到15分鐘，快到山頂，山路平坦寬闊起來，穿過一片松柏林，天龍山庵堂出現(xiàn)在眼前。

庵堂坐落在山尖下的一塊平地，卻不是我記憶中的樣子。庵前的菜地變成了雜草叢生的空坪，古廟已全部拆除，用鋼筋水泥取而代之，卻沒有完工，正屋的大門上面，隱約可見幾個晦暗的紅色大字——“湖南第一山”。兩邊正在新建側(cè)房，可能是籌募的資金不足，修繕停工日久，留下堆堆沙石磚塊。夕陽斜斜照在坪地散亂的工地上，枯草、墳地、沙石，一片蕭條荒涼，讓人頓生寒意。遙想昔日的香火繚繞、繁華熱鬧，不知廟里的菩薩是不是也和我一樣感嘆，滄海桑田，人生難料，世態(tài)炎涼，福禍相依。

當(dāng)?shù)厝耸魈忑埳教柗Q“湖南第一山”。傳說這座天龍山，曾是朱元璋來過的地方。當(dāng)時朱元璋就扎營在這里，他的敵人陳友諒駐扎在柳山境內(nèi)的白馬山（一說是麻塘山的白馬山），雙方在這里發(fā)生了激烈的戰(zhàn)斗。由于朱元璋得人心，陳友諒戰(zhàn)死了。仗打贏以后，朱元璋給天龍山題了匾——“湖南第一山”?！昂系谝簧健钡呐曝掖_實(shí)存在，只是如今牌匾已不復(fù)存在，在“破四舊”的年代里，紅衛(wèi)兵將它砸爛，一個姓楊的老師則將砸爛的牌匾做柴火燒了。同時遭殃的還有僧塔，也被砸得粉碎，行人善士目睹此景，莫不興嘆。

歷史輾轉(zhuǎn)，寺院幾遭厄運(yùn)，古跡文物毀于一旦，只有正殿的左邊留下一塊古碑，為清代所立。石碑保存完好，記載立于清康熙34年(公元1695年)，上刻“永固天龍”，書寫了寺院為什么要選址在這里，以及有關(guān)牌匾的記載等等。下刻許多小字，依稀可見誰人捐款，菩薩由哪個所捐等等。

深秋的山頭，秋意蒼茫，空闊雜亂的坪地，只有我和妻子，突有山雞從樹梢“呼”的一聲飛竄，讓人毛骨悚然，趕快下山吧！沿廟門前的毛馬路，我們急匆匆地下山。古語云：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因?yàn)槟且欢沃礻悹幎返臍v史，因?yàn)槟且粔K天子授牌“湖南第一山”的牌匾，天龍山也可算是當(dāng)?shù)匾蛔搅?。可惜一直以來，我們沒有深挖她悠久的歷史，深沉的文化，疏于保護(hù)她古老的建筑和文物，讓她遺失在歷史的長河中，再好的文化和遺跡也泯然眾人矣！

寫于2020年07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