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一生回報愛
當(dāng)姚桂蓮從娘肚里落地的時候,院子里那一樹一樹的桂花正開得熱烈,周圍幾里地都清香飄逸,芳香馥郁.姚老爺給長女取名為桂蓮時,太太說:“桂蓮這名字有些俗氣”老爺把眼一瞪”你懂什么,月中有客曾分種,世上無花敢斗香,這是贊美桂花的獨(dú)到之處.而蓮花更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潔之花，我是希望女兒長大后是個不一般的女子哩”“好了好了,依你了,我們的女兒就叫桂蓮”.
姚桂蓮出落得甚是聰明伶俐,長輩們掌上明珠似的捧著她,四歲大時,姚老爺開始教她讀<三字經(jīng)>,學(xué)習(xí)寫字,五歲時教她習(xí)<千字文>,和古典詩詞,后來又讓姚桂蓮跟一位擅長器樂的老師學(xué)習(xí)彈琵琶.所以到長大的時候,姚桂蓮在琴棋書畫方面,雖不精通,卻也都懂得一些.在那個時代,也稱得上周圍幾里地?zé)o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小才女了.
姚桂蓮在家人的呵護(hù)下,一年一年地長大,她生的柳眉杏眼,細(xì)腰身.皮膚粉嫩,五官俊俏,身材嬌嬈.她高聳著云鬢,走路步履輕盈,說話話音輕柔,吐氣如蘭,的確是一美人胎子.什么衣服穿在姚桂蓮的身上,都顯得那么尉貼得體,村里人都夸她是一幅好衣服架子.姚桂蓮喜歡著素色收身的長裙,長裙更襯她的身段,走起路來,裊裊娉婷,一身素裙,便能襯托她的美麗可人.
來姚家提親的人絡(luò)繹不絕,大都是那些遠(yuǎn)近有些名氣的公子哥兒,姚桂蓮誰都不見便讓母親婉拒了他們.姚桂蓮有她自己喜歡的人兒了,她的心上人兒是她姑母的兒子,比她大兩歲的表哥,姑母比姚桂蓮的父親年長一歲,嫁在不遠(yuǎn)的李家村,表哥打小就時常隨母親來舅舅家小住幾天.他很喜歡和姚桂蓮表妹這個小可人兒玩..兩個孩子常在一起讀書認(rèn)字.一起抓蛐蛐兒.慢慢地,他們都長成了少男少女,彼此在心里暗暗生了少男少女之間那種特別的情愫,.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彼此心里的愛慕越來越深,越來越覺得自己就是對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姚桂蘭的表哥姓李,名字叫做南濤,李南濤人也長得白凈俊秀,溫文爾雅且高大挺拔，真是一表人才.
對于兩個孩子相互之間的那種愛慕情愫大人們也就是姚桂蓮的父母和李南濤的母親他們是看得出來的,姚桂蓮的父親和姚桂蓮的姑母這兩姐弟的關(guān)系不錯,兩家來往甚是密切,也就希望能親上加親,姚桂蓮的姑母家里頗有些家底.姑母只想等兒子一完成學(xué)業(yè)便讓兩個孩子完婚.
姑母的女婿在北平吃糧,姑母家讓南濤跟著姐夫去北平上幾年大學(xué),大學(xué)一畢業(yè)就回來迎娶表妹姚桂蓮.或是等南濤一到二十歲,姚桂蓮長到十八歲的時候家里也能讓他們結(jié)婚了,不一定非得等到南濤大學(xué)畢業(yè).,因為姚桂蓮是女孩,家里是不會讓她到遙遠(yuǎn)的北平去求學(xué)的,這一點(diǎn)姚桂蘭知道自己是拗不過父母的.在當(dāng)時的時代一個女子能識得幾個字讀得懂一些詩文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所以姚桂蓮雖然很想和表哥李南濤一起出外求學(xué)但卻不敢出聲.
秋天的時候,南濤就要到北平求學(xué)去了,臨走的前一天,南濤到舅舅家里來跟舅舅與姚桂蓮告別,那天,院子里也正開著一樹一樹的桂花,白的是白的那么耀眼,橙色的是艷得那么燦爛,姚桂蓮的臉龐雖美得像那開的正濃的桂花,,可是她的心里卻充滿與心愛的人兒即將離別時的憂傷,心情無法與那燦爛的桂花相比.她知道,那天之后,自己也許要一年以后或是更久的時間才能再次看得到她的南濤哥了.姚桂蓮那天與李南濤在一起呆了很長的時間，相互訴說了許多知心的話。
太陽偏西的時候，李南濤起身告辭，他該回家了。姚桂蓮隨后相送，走到院子里的桂花樹下面，姚桂蓮幽幽地問李南濤：
“哥啊，你這一去要幾時才回來啊？”
“明年秋天吧，打明兒這桂花再開的季節(jié)我就回來迎娶你過門，可以么？”
“我可記住了，你要記得你的承諾啊”
“一定記得”
南濤忽然從口袋里變戲法似掏出一本用線裝訂的手抄本古詩集和一把用牛角磨成的小梳子遞給姚桂l蓮，說是送給她的。姚桂蓮道過謝并微笑著一一收下。姚桂蓮沒有什么回贈，隨手拾起掉在地上的一串粉白粉白的桂花塞到南濤的手心,并羞羞地輕聲吟起兩句詩句:
“投我以木瓜,
報之以瓊琚,
匪報也,永以為相好也,
投我以木桃,
報之以瓊瑤
匪報也,永以為相好也
…….”
“哥啊,我把我的滿腔柔情,千萬種的心事,所有的牽掛與相思都贈送于你,夠了嗎?”這句話姚桂蓮放在心里說.
李南濤輕輕吹了吹手中的花瓣兒看著姚桂蓮的眼睛笑著說:”蘭妹,看這花兒,水靈靈的,很像你的人呢,我把它制成干花隨身帶著它.就像是你常伴于我的身旁.”
送了一程又一程,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李南濤就勸姚桂蘭別再送了,再送下去姚桂蓮回去時天就全黑了.李南濤一步一回頭,姚桂蓮踮腳相望,終于,李南濤一個拐彎,姚桂蓮再也望不見他的影子了.
淚水終于模糊了姚桂蓮的視線,她就在原地佇立著,心里盡是失落,盡是不舍.
姚桂蓮開始度日如年地數(shù)著日子過.
冬天過去了,春天又來了,
夏天走了,秋天到了.
院子里的桂花如期地繽紛開放。
桂蓮用南濤送給她的牛角梳在窗下梳理著她那長長密密的頭發(fā),看著那一樹一樹的花開.
“桂花兒開了,你幾時回來?南濤哥啊,你說了等花兒再開你就回來了,難道你忘了嗎?”
沒有人能夠回答姚桂蓮,李南濤剛出去那幾個月,家里還能收到他的信,知道南濤已考入大學(xué),正在大學(xué)學(xué)習(xí),后來就再也收不到他的音訊了.外面時式非常動亂,日本人打進(jìn)來了,國共也交了火,戰(zhàn)火紛飛,硝煙彌漫.大學(xué)里不能正常上課,很多的學(xué)生都已投身革命.沒有人知道李南濤現(xiàn)在人在何方.
姚桂蓮的姑母年紀(jì)大了,女兒女婿和兒子沒能在身邊陪伴,丈夫的身體很不好.桂蓮的姑母很希望能把姚桂蓮接過去陪伴和幫著照顧二老.
桂蓮的母親給桂蘭準(zhǔn)備了一套紅色的旗袍衣裙,很喜慶的顏色,穿上去真像個美麗的新娘,那一天,桂蓮是新娘么?可是新郎又在哪兒呢?臨走時,母親給姚桂蓮梳了個漂亮的發(fā)髻,發(fā)髻上插上銀釵子。窗外的桂花樹上有無數(shù)的蝴蝶和蜜蜂在飛去飛來地忙著采蜜.蜜蜂飛來為采蜜,阿妹梳妝你為哪樁呢?可謂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姚桂蓮淚眼婆娑地出了姚家的門.
姚桂蓮離開了姚家,去到了姑母家陪伴和照顧二位老人
她住在當(dāng)初南濤哥在家時住的房里,房間里的擺設(shè)一如當(dāng)初的樣子.被子上似乎還保留著南濤哥的氣息,而如今人已遙不可及,清燈孤影，姚桂蓮好不無傷感.
有了桂蓮的陪伴和照料,姑母的臉上逐漸有了笑容,姑丈的身體也有了些起色.姑母把桂蓮既當(dāng)女兒又當(dāng)兒媳一般地帶在身邊,心里盼望著兒子南濤早些歸來與侄女桂蓮?fù)昊?
日子在眾人的等待著與盼望中一個月一個月地緩緩流走,
過了幾年,南濤總算回來了,不過,他回來的時候,身邊跟著個女人,還有一個一歲多大的兒子,李南濤和那個女人生的.他們是一家三口回來的.
那是解放以后的事了.
姚桂蓮的娘家與姑母家都經(jīng)歷了很大一場歷史性的變故,他們兩家從大的院房里搬出來,住進(jìn)了別人低矮的舊房子里,那一樹一樹的怒放的桂花,早已入了別人的眼,成為他們眼里的風(fēng)景,唯有桂花花開時那悠遠(yuǎn)的清香,卻是抵擋不住的飄逸四散.
那天下午,當(dāng)南濤輕輕推開姚桂蓮的房門時,看到桂蓮正在桌子上寫著什么,看到南濤進(jìn)來,姚桂蓮想將紙兒收起,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南濤向前一步,只見得上面寫著幾行字:
天上的星子有很多
我眼里只有那一顆
世上的人兒有很多
我心里只有你一個
我用所有回報愛
你也不回來
我用一生回報愛
你卻不回來
你卻不回來
李南濤再也抑制不住,他緩緩張開雙臂,將仍然如桂花般清香,如蓮花般純潔的姚桂蓮輕輕地,輕輕地?fù)砣霊牙?任由兩個人的淚水交織滂沱.
良久,李南濤滿懷愧疚地說;
“蓮妹,我對不起你,你恨我么？”
“哥,愛到盡頭方是恨,我對你還沒到那地步呢.”
“哥,如果我們不是生在這個時代,你還會不要我么?”
“蓮妹,我李南濤何德何能,我作夢都希望這輩子都擁有你,你沒看到當(dāng)年去你家提親的人一匝一匝的么?”
“蓮妹,我早幾年沒法回來,外面兵荒馬亂,又搞政治斗爭,我不與家里斷絕了聯(lián)系,劃清界線，別說工作,恐怕連命都保不住,在北平和姐夫他們走散了,她與她的父母一直很照顧我的.”姚桂蓮知道南濤說的她是跟他回來的這個女人.
“蓮妹,你還是找個人家吧,別再受苦了”
“哥，你就別為我費(fèi)心了，你看我這樣子心里還能裝得下別人么?再說如今這年頭,還有誰敢娶我們這些地主富農(nóng)家的子女??？”
“哥,你跟她好好過日子,你走了后,姑母太孤單,我就在這兒陪著她......”
“南濤,南濤,你在哪兒?”門外響起那個女人的聲音.
李南濤推開門走了出去.
李南濤帶著那個女人還有他們的兒子走了.
兩年以后,姚桂蓮死了,她是死于農(nóng)村里叫做”干經(jīng)癆”的那種疾病,油燈終于耗盡,三十歲的人就沒了月經(jīng).
村里人說姚桂蓮是憂郁過度才會生那種病的.
李家的后人在姚桂蓮的墳前立了塊碑,碑上寫著:李門姚氏生于公元一九二三年八月十六,死于一九五三年八月十四......
后來,李南濤還回來了一次,他是一個人回來的，七十八歲的李南濤在姚桂蓮的墳前長跪不起…
那時村里的桂花樹已經(jīng)銷聲匿跡。
那以后，李南濤就再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