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橋中學      劉愛國

聽到父親病重的消息,我急忙向單位請了假趕回家。
        回到家中，看到躺在病床上父親那消瘦的臉和眼中渾濁的淚,我的心里象打翻了的五味瓶,愧疚和悔恨交織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說實話，我工作的單位離家并不遠.才幾天不見，父親怎么就突然變成了這樣?我覺得自己太對不起父親.明明知道父親近來身體欠佳，又不想辦法勸說父親早去治療，以致父親病成這個樣子，我也是個父親,我現(xiàn)在怎么向弟妹和子女們交代？
父親見到自己的兒子,想掙扎著爬起來,可最終未能如愿.我示意父親躺下,并附身貼在父親的耳邊問父親有什么吩咐。父親氣若游絲，斷斷續(xù)續(xù)地問弟弟什么時候回家。我一邊安慰他,說我剛剛給弟弟打過電話,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動身,明天早上就會到家.父親聽了點了點頭。
        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就象風雨中搖曳的微弱燭光，生命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我知道父親是用信念在支撐，等待著他的兒子們，希望能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見到他們，那怕是一眼，他也沒有什么遺憾了.
        當晚我和小妹還有兒子輪流守護在父親床前,希望能在父親臨終前盡一分孝心，以彌補自己多年來的過失，也好給自己心靈上一點慰藉..........
        我守護在父親的病床邊,倒計著父親臨終時的分分秒秒。
父親患有嚴重的支氣管炎.臨終前雖然不那么痛苦，但也走得很吃力.我發(fā)現(xiàn)父親的喉嚨里有很多痰堵著，呼吸時只能張開口喘息。喉嚨里的痰液就像閥門一樣堵住喉嚨發(fā)出咕嚕咕嚕的響聲。而極度虛弱的身體若不是信念支撐，只要眼睛一閉，生命就會立即終結(jié)。
        父親有時很安詳，我真的希望父親在經(jīng)歷過幾十年的風雨歷程后能平靜地含笑離去?？粗赣H痛苦后的短暫平靜，思緒將我?guī)Щ氐綄ν碌幕貞浿小?
        父親一生很勤勞，對我們很疼愛。我母親去世得早。我12歲那年，母親因過度勞累、生產(chǎn)時大出血而撒手人寰。母親去世后，父親一個人獨自承擔起家庭生活的重任，既當?shù)之攱?。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飯，然后再出集體乙，回家還要喂豬、做家務，晚上要到很晚才能睡覺?？筛赣H卻毫無怨言，為了孩子，他毅然和后媽離婚。此后他多次謝絕好心人的勸說，堅持不娶，含辛茹苦地把我們弟妹三人拉扯大，其中的凄苦，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父親一生很節(jié)儉，他的這種品質(zhì)一直影響著我們。父親出生在上世紀的二十年代，艱苦的環(huán)境養(yǎng)成了他節(jié)儉的習慣.。
        比如吃飯時,誰要是不小心撒了飯粒,他總是喋喋不休地背著粒粒皆辛苦的詩句.并將撒在桌上的飯粒小心翼翼地撿起放在嘴里.。
        那時還沒有打米機,晚上父親帶著我們?nèi)ヴ┟?父親看到撒在地上的米粒,總是一粒粒地將它撿起，那種專注，仿佛掉在地上的不是米粒，而是金子。
        在我的記憶中，父親雖不能掙很多錢，但他很節(jié)儉。為了供我們讀書，他省吃儉用，從不舍得亂花一分錢。為了節(jié)省開支，我親眼看見父親用水陪客人吃酒。直到晚年，我請父親吃酒時談及此事，父親總是苦笑著說。：那時窮?。〔幌瘳F(xiàn)在這樣開放。說這話時，父親的臉上寫滿了無奈。
        父親很知足。他時常告誡我們要知足常樂，不要與別人攀比。他常用莊子的簞食瓢飲來教育我們，生活上要向下看齊，但在學習上要向上看齊，這樣的人將來才有出息。
        父親早年讀過初中，抗戰(zhàn)時輟學回家。解放后、先后教過書，到過糧站、供銷禮，三年困難時期，他辭去在鐵廠當車間主任的職務回家，但他無怨無悔。這種胸懷，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
        晚年的父親行為有些怪異，生活沒有規(guī)律。飯菜餿了都舍不得倒掉。冬天也舍不得生爐子，說一個人燒個火太浪費。他最頭疼的是做飯，說一個人做少了又不好煮，煮多了又吃不完。晚年的父親是想和我們一同生活啊?？赡菚r，我弟弟一家去了深圳，我們一家在學校，住房太緊，沒能滿足父親的這個要求?，F(xiàn)在想起來，真是后悔極了。
        突然床上傳來父親咕嚕咕嚕的聲音，隨即父親的嘴微微張了幾下。我知道父親想說什么，忙俯下身子告訴父親，天快亮了，弟弟也快回家了。父親微笑著點了點頭。就這樣，父親一直堅持到天亮。直到見著我弟弟才溘然去世。
        去世后的父親沒有給我們留下什么遺產(chǎn)，但他給我們留下了巨大的精神財富。他教會了我們怎樣生活、怎樣為人處世的道理；他把艱苦奮斗、知足常樂的精神留給了我們，使我們懂得了怎樣面對困難和挫折，笑對生活的道理。這是我們一輩子都取之不盡的精神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