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爽的阿水之愛情故事及其他

阿水很不爽。

不爽的事可多了，不過，歸納最多的就是宿舍里的事。

他與同事的關(guān)系。

確切說是新同事，老同事就是兩個，他們已經(jīng)磨合多年了，不存在問題了。

老同事主要是黃友平，這是一個廣西人，單身十年了。以前有一個老婆，但后來老婆跑了，他就再也沒有娶了，主要還是窮，不是不想，而是根本不敢想。女兒由老家的老爸老媽帶大，他只管每月寄生活費(fèi)回去，說老爸老媽，是恰當(dāng)?shù)?，因?yàn)辄S友平自己都五十多歲了，不知道老爸老媽還在世界上活多久，不過，沒辦法，目前只能這樣子了，或者說，至少五年之內(nèi)只能這樣子，黃友平自己也沒有什么計(jì)劃。日子還得這樣過下去，直到有改變，有變化了再說。懶得去想。

想多了只有煩惱。無盡的煩惱。

不是嗎？

還有一個同事，那是田邦銀。他的事更離奇了。

四個家。（以后有機(jī)會再說他的故事）

宿舍里的老員工都是可憐的人，包括阿水，阿水三十五了，還是光棍一條。誰會嫁給他呢，至少在興力廠他是不可能追到女朋友的。他有非常清醒的認(rèn)識，

所以，他從不打女人的主意。從不與女性亂開玩笑。

更不會說葷笑話。

非常正經(jīng)的男人。

還是說阿水的不爽。

他的不明烈火不知道從何而來。

他看人的目光，就象有刺一樣，刺激對方眼睛也發(fā)痛。

他與他們溝通不了。

他們是指最近興力廠招工，接連三個90后的年輕小伙子，進(jìn)來沒幾天，都先后走掉了，自離了，但每個人都給阿水住的這個403宿舍留下了爭吵，與阿水的爭吵。

首先是半夜，他們中有睡覺還磨牙的。

還有一個打呼嚕的，打鼾的。

而且三個都吸煙。

一個用水很厲害。

好象有潔癖。

受不了的事還在后頭呢。

上廁所不關(guān)門，聽到他們的尿落在便池里的存水彎的聲音，聲音很響，很清脆，阿水簡直要崩潰了。難怪，那個臺灣的臺北市長說，大陸的人上廁所關(guān)門的時候才談統(tǒng)一。怪不得人家小氣大陸人。不但不關(guān)門，還叫的，是不是有便秘呀，好不容易拉出來一它屎，就叫一聲，拉之前，用力在拼，也在叫。天啦，阿水坐不住了，他奪門而出，在外面走廊上站定，搖搖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這簡直要他的命。以前他說過，人生最享受的是拉屎很痛快，這位老弟卻用行動充分詮釋了阿水的這一名言。

阿水想起到一個模范帶頭作用，所以他進(jìn)行了一個為期一個星期的示范，他去廁所，就很故意地把門關(guān)上，很響地帶上，還上閂，然后拉完，沖廁所，他在他們面前示范，上廁所，上門，關(guān)門，上閂，拉尿，沖廁所，開門，完全按生產(chǎn)流程來做，但七天下來，好象并沒有起到什么明顯的作用，室友照樣還是不關(guān)門就拉屎。這讓他實(shí)在覺得不可思議。

等于直接廢了他的武功。

有一個90后的男孩子睡的地方就是廁所門的斜對面，他自己都不反感人們那樣拉尿，那別人還能怎么樣？真是奇怪。阿水想不明白。

他嘗試也那么不關(guān)門開著門拉尿，但沒有見到人們對他這一變化表示異常不妥的反應(yīng)。

他想聽到別人說，阿水，你不是拉尿關(guān)門的嗎？怎么今天不關(guān)門就拉了？

沒有人這么說，沒有。

如果真有人這么問了，阿水就趁這個機(jī)會給他們上一課，教導(dǎo)他們拉尿要關(guān)門。

可是沒有。

不過，即便如此，阿水還是關(guān)起門拉尿，他不習(xí)慣當(dāng)著人的面就在那里很響地拉尿，別人是別人，自己是自己。

還是由他們?nèi)グ伞?/p>

祼睡，還有一個祼睡的男孩子。

一絲不掛地，那雞巴垂直地吊在那里，睪丸一上一下吊在那里，向他示威，也可以說向他示弱。反正什么樣的理解都可以。

讓阿水吃驚與驚呆。反應(yīng)不上來。

其實(shí)阿水也祼睡，只是他做得比較隱秘一點(diǎn)而已。他在大眾面前都是穿上褲衩的，只是在被窩中，他褪下褲衩，鉆出被窩就穿上，就這么地他祼睡了。

另外，就是在阿水快了入睡的時候，90后男孩子的手機(jī)又響起來了，那是QQ里網(wǎng)友發(fā)來信息的聲音，然后就叮東地響個不停了，阿水在期待下一次響起的聲音，就沒有睡意了。可是好久不來，不來了，不來了，阿水慢慢地眼皮打架了，這個時候，他又叮東響了，于是，阿水開始期待他再一次來這個叮東，可是，可是，就這樣子，阿水在這樣的惡性循環(huán)中，一晚上的美好時光就被那叮當(dāng)?shù)穆曇粼闾Ａ恕?/p>

那QQ好友來了，有聲音出來，另外還要振動一下。阿水的心臟，他脆弱的心臟就跟著顫動一下，長期下去，他心律不齊了。

更讓阿水不可思議的還有，他們起床，還叫床的。

先是鬧鐘響過第一遍后，他們就開始叫了，叫喚幾聲之后就沒有動靜了，然后，等第二遍鬧鐘鈴聲響起，開始第二遍叫床，也是啊呀哼地，很舒服的陶醉于甜美睡眠的那種，不愿意醒來的那種，然后是不得不起床的階段，這個時候也是叫床，帶著十分依戀于睡眠的，老不情愿地起床了。要離開床了。

寫到這里，筆者文字拙劣，還不能完全形象生動地描寫出他們起床叫床發(fā)麻的情景，要是象做PPT文件，這里能插一段視頻或音頻文件就好了，讀者可以聽一下錄音，感受一下。

受不了，受不了，好笑又好氣。

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晚上不睡，早上不想起。起個床那么糾結(jié)，那么難受，真是叫人揪心。

他媽的，起個床也那么困難嗎？

鬧鐘沒有把他們叫起來，卻吵得阿水老早就醒來了，就再也睡不著。

這些90后怎么啦？

中國毀在他們手上了。

我看不到希望了。

其實(shí)阿水也知道這幾個都是留守兒童成長起來的年輕一代，確切說是打工二代。這也是一個代表，一個階層。

與他相同的是，這些打工二代他們都沒有好好念書，爺爺奶奶帶大的，那種隔代教育都有些問題的，阿水的認(rèn)識也有這么深的程度了。這些在五金部他們幾個同事經(jīng)常討論的問題，確切說他們?yōu)楦笧槟傅膸讉€擔(dān)憂的問題，他全盤接受了這些共識。

他們聊的全是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在興力廠十多年的，全都放任自己的孩子在老家接受了那種隔代教育，有的頂多是在小孩子在升學(xué)考試時回去一個學(xué)期，比如蔣玉芳在她兒子考大學(xué)時回去一個學(xué)期，停薪留職四個月，當(dāng)她兒子考了大學(xué)后，她就回興力廠上班了。

有的，看自己小孩子成績差，都沒有回去過。甚至于開家長會都從來沒有參加過的。

現(xiàn)在，這些小孩子長大成人，沒有考上學(xué)校的，就來廣東來打工，延續(xù)他們上一輩子的打工生涯。當(dāng)然，這也不是壞事，現(xiàn)在年代是個好年代，有事做，有一份工作遠(yuǎn)遠(yuǎn)地向他們招手，老早就等著他們，他們的人生沒有斷裂過。讀書、打工，然后成家生子。這是普通人的人生，大多數(shù)人的人生軌跡，其實(shí)也不錯。

還能怎么樣呢？

好一點(diǎn)就是小孩子天質(zhì)聰明，即便是在沒有父母陪伴的情況之下，在學(xué)校教育下也能正常發(fā)揮，考上大學(xué)，走上另一條人生道路，有了與他們父母不一樣的命運(yùn)。

象張永祥的兒子就是這樣子。

誰在家輔導(dǎo)他功課呀，全憑他小子聰明，自覺，從小就成績優(yōu)異，成為了張永祥的驕傲，因而他經(jīng)常掛在嘴邊炫耀。

阿水其實(shí)也沒有什么要命的疾病，他就是一個窮病，他只是在廣西老家整個家族太窮了，窮得叮當(dāng)響，家里只剩下一個七十歲老母親，父親正當(dāng)中年時，因勞累成疾，染上急病，早就去世了，住的是一家破土屋，家徒四壁，全無電器與像樣的家具，他的兩個哥哥到了快四十歲才娶上老婆，生了兒女，總算有了自己的家。

不過，阿水人一緊張，就口吃。他的脖子還有點(diǎn)僵硬，轉(zhuǎn)動不靈活，一般情況也看不出來。

他到了三十歲還沒有娶老婆，主要還是他自卑，那么窮，他哪里自信得起來呢。

他讀書很少，小學(xué)沒有畢業(yè)就輟學(xué)了，但他批評起別人振振有詞的，言語之中還不乏幽默與諷刺，冷幽默。

上次他忽悠驗(yàn)廠的人，就是一例。

沒有洗臉盆，沒有毛巾，只有一瓶洗面奶。他們就著水籠頭流出嘩嘩的水洗臉，雙手捧起水往臉上潑，一個臉洗下來，足足要用去兩到三個水桶的水量，天啦。

刷牙也沒有買漱口杯，也是就著水籠頭含一口水，然后把牙刷往嘴里刷呀刷，也不關(guān)水的，他們年輕人是跳槽得厲害，到哪也做不長，也沒有打算去在一個固定的工廠做很久，那樣容易厭煩的，影響了心情，工作也不會開心，所以，要盡可能地簡單行囊，說走就走，一個打桿箱就裝下全部皮囊，這就是他們的瀟灑。

他們的錢不是花在日常用品上，他們有更多的開銷，比如吃喝上，抽煙，與朋友吃夜宵，喝啤酒，還有花去在珠江三角洲那幾個城市去見網(wǎng)友。開房，衣服上面。

對了，還有手機(jī)，那是幾個月要換一個的。

當(dāng)然還有寄一點(diǎn)錢回去，給爸爸媽媽。那是必須的。

這就是他們90后的打工節(jié)奏。

拉屎沖廁所那更是用水厲害。

看到人家掛了蚊帳，阿水馬上就不高興了。

他說，叼，你們是怎么搞的，你們掛了蚊帳，那我怎么辦？老王怎么辦？田邦銀怎么辦？

人家問，與你有何相干？

阿水說，怎么不相干，你們掛了蚊帳，那蚊子跑來咬我了。不行，你們要把蚊帳給我取下來。

阿水馬上就去取人家的蚊帳，人家哪里肯依，死活不肯。

兩人有了肢體沖突。

人家看到了阿水當(dāng)了真。他不是在開玩笑，是相當(dāng)認(rèn)真的，這與以前阿水的風(fēng)格迥乎不同。接著他也馬上火了，阿水，你要講道理好不好，好不好？

后面那個好不好聲音變得高聲大氣起來，那張臉因異常激動而漲得通紅，發(fā)火嚇不住阿水，對方轉(zhuǎn)爾要抱拳作揖求他了。動作很僵硬死板，看來對方也不知道如何應(yīng)對這種人與人之間因觀念而發(fā)生的沖突，

也是一個老實(shí)人。

阿水笑了，他不激動，他照樣是那種不驚不乍的表情，他說，應(yīng)該是我求你，是你觸犯了我的利益，你讓我有蚊子咬，你倒好，一來就掛蚊帳，打破了地區(qū)平衡。你學(xué)美國呀，想搞亞太平衡，其實(shí)哪里會平衡？

那人不懂阿水的胡扯蠻纏亂說一氣，他心里哪有美國與亞太最近的國際時局的新動態(tài)，他現(xiàn)在只想不被蚊子咬，他急了，說，那你掛呀。

阿水說，不掛。

他應(yīng)得很干脆，沒有商量的余地，接著，他補(bǔ)充道，要掛，我十年前就掛了。我在這個宿舍住了十年了，你知道不知道？從來就沒有人掛蚊帳。

那人說，那就奇怪了。大家不怕蚊子咬？

阿水說，沒蚊子咬才怪，要咬大家一起咬。你點(diǎn)蚊香呀。那大家都受益。這就是平衡了。

那人說，那這么著吧，你幫你買蚊帳，你也掛蚊帳，大家一起掛蚊帳。

阿水說，要掛，我十年前就掛了，還輪到你替我買蚊帳呀？想給我買蚊帳的人多得去了，叼，還輪不到今天的你。

那人說，我明白了，你阻撓人家掛蚊帳，人家被你搞得無奈何，就說給你買蚊帳，你也不掛，繼續(xù)阻撓，于是乎，最終這個宿舍沒人掛蚊帳。

掛蚊帳的人早就滾蛋了，都滾蛋了。懂嗎？這個宿舍里，只要有人說掛蚊帳，就差不多立馬就要滾蛋的。

那人被阿水的邏輯搞糊涂了。

憑什么？

阿水換了一付表情，自豪且詭異，說，你不信，你等著，你今天嚷著掛蚊帳，你很快就要從這個宿舍滾蛋了。

那人說，有這回事。憑什么？

阿水賣關(guān)子，我也不知道，不是我趕他走，這事有因果報(bào)應(yīng)。所以說，千萬不能掛蚊帳。不過，你今天不經(jīng)與我商量，你掛了，你下個月就可能滾蛋了。

那人邏輯跟著阿水一片混亂，說，他馬上在頭腦里整理了一下思維，斗爭了一下，說不能跟著這個號稱興力廠最二的老員工一起再二了，他否定了阿水的結(jié)論，說，你說的全是一派胡言。

何以見得？阿水不以為然。

你怎么證明掛蚊帳的人馬上就要滾蛋，我今天掛了，我就打算一直做下去了，我不是隨便跳槽的人。我在哪個工廠只要與上下級關(guān)系混得好，一逗就是三四年，至少一兩年，實(shí)在不行，半年也要做下去。

叼，你說話真是上下兩塊皮，邊說邊移的喲。

我說的沒道理嗎？

你說的話很有道理，但是，可是，可但是，你看我這個宿舍，你來之前，有誰掛蚊帳沒有呀？留下的就是我們這三個老人家了。都沒個掛蚊帳的，掛蚊帳的早就滾蛋了，你還不信？

那人想了想，是呀，誠如阿水所言，確切如此。他怔在那里，沒有想清楚掛蚊帳與滾蛋究竟有何聯(lián)系。

所以，阿水的邏輯就是，如果你想做得長久，那你就是不要掛蚊帳，一掛蚊帳，你就做不長。

那人換一個話題，說，那你為什么不掛蚊帳？

阿水說，蚊帳有一種被人兜在魚網(wǎng)里的感覺，最終魚死網(wǎng)破，沒好結(jié)局。凈做惡夢。

風(fēng)水不好。蚊帳與風(fēng)水掛起鉤來了，真是阿水的聯(lián)想。

阿水的愛情故事，就是沒有愛情只有親情的愛情故事，在他看來，老婆就是老婆，是家人，不是愛人。他不可能有愛人，誰會愛上他呢，這是他最現(xiàn)實(shí)的想法。有了這個想法，他自信自己不會干傻事，省卻了好多煩惱。他吃得好，睡得好，拉得快，健康快樂，不須別人祝福，他就得到了這些，因?yàn)樗芏?，我就二，我就不一，我有我自己的生活邏輯，這也是他覺得快樂的原因。當(dāng)然后來，他在老家的親戚還是想方設(shè)法給他在方圓幾十地找了一個女孩子，兩人見了一面，阿水抽空，利用休年假的時間回了一趟老家，見了一面，一個啞巴女孩子，阿水看她面目清秀，眼睛里只有本份與安定，甚至還有些木訥拘謹(jǐn)，他立馬就同意了。

反正這個妻子就象留守兒童一樣，一年到頭見不到面的，是啞巴還省了不少話費(fèi)呢。他要打電話給她，都是要通過大嫂傳話的。

不久之后，他妻子就給他生了一個兒子，成為留守兒童。

我才不成為你黃友平第二呢。

他的意思是他的老婆不會離家出走。

這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