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蘇東坡與佛印禪師是很好的朋友。他們經(jīng)常在一起參禪悟道。
有一天,他們又斗起禪機來了。
蘇東坡首先問:“印老,你看我像什么?”
佛印禪師毫不猶豫地回答說:“學(xué)士像一尊佛?!苯又址磫査骸澳憧蠢仙袷裁矗俊?/p>
蘇東坡想了又想,見佛印禪師穿了一件黑色僧袍,人又長得胖,盤腿坐在那里,黑乎乎的一大堆。于是便沖口而出,說:“和尚活像一堆牛屎?!?/p>
佛印禪師聽了,不怒反笑,默然不語,然后怡然自得地閉目養(yǎng)神。
蘇東坡回到家里,高興地對他的妹妹說:“妹妹啊,從嚴與印老斗禪機總是斗不過他,今天不知是和尚倒霉,還是我蘇東坡走運,總算斗得他啞口無言?!苯又惆阉c佛印禪師斗禪的經(jīng)過,繪聲繪色地講了一番。
蘇小妹聽后,首先禁不住“呸”了一聲,然后便數(shù)落了蘇東坡一頓:“哥哥今天輸光了矣!你還自以為大獲全勝是不是?”
蘇東坡翹起胡子,瞪大眼睛,問她這是什么意思。
蘇小妹不急于告訴他答案,只問他:“我且問哥哥,是佛名貴呢,還是牛屎名貴?”
蘇東坡說:“當然是佛名貴羅!”
蘇小妹說:“好道!印老的見處是佛,哥哥的見處是牛屎。請問,誰高誰低?”
蘇東坡一怔,揪著胡子只顧發(fā)愣。
蘇小妹接著又說:“印老心中裝的是佛,所以他看人人都是佛;哥哥一開口就是牛屎馬糞,你心中裝的是什么?可見印老的心境比你高?。∷热猾@勝,便見好就收,還同你啰嗦什么?你就認了吧!”
蘇東坡這才恍然大悟,說今天又栽在老和尚的禪窟里了,發(fā)誓一定要贏回來。
蘇東坡是否能贏回來,全看他的心境了。
君子所見無不善;
小人所見無不惡。
心中有佛,說出來的是美言;
心中有屎,吐出來的是屁話。
二
心境還須自己開。
宋代有個名叫張九成的居士,原為侍郎,中過狀元,也算是一個文人士大夫了。但他放著官兒不好好做,卻偏愛談禪說道。
中國文人士大夫參禪學(xué)佛,大多是附庸風雅,鬧著玩的,充其量以此排憂解乏而已。因此,十之八九的人,談禪不知禪,學(xué)佛不知佛。
張九成也是這樣。他讀了不少禪書佛典,也參拜過許多禪師,但仍是“久之無省”,始終不能開悟。
有一天,他去拜訪大慧宗杲禪師。
宗杲禪師問他:“你來干什么?”
張九成說:“打死心頭火,特來參喜禪?!?/p>
大慧宗杲禪師的法號叫“妙喜”,故張九成說“特來參喜禪”。
宗杲禪師是當時大名鼎鼎的老禪師?!段鍩魰氛f“學(xué)者仰如星斗”,足見他的地位和影響是很大的。老禪師見張九成急急忙忙地一大早就跑來朝廟,剛一見面就口稱要“參喜禪”,即知來者根基不深,機緣未至。于是便用一句戲言,同他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宗杲禪師聽了他的回話后,即對他說:“你為什么起得這么早??!難道不怕家里的妻子同別人睡覺嗎?”
張九成聽了,頓時火冒三丈,氣咻咻地說:“你這個愚昧無知的老禿驢,怎么敢說出這種話來?虧你還是一個出家人,竟然……”
宗杲禪師忙用手勢止住他說,我輕輕這么一扇,你就大為光火。像這樣的話,怎么能參禪呢?
接著,老禪師又對他說,大海常被人唾罵;秋月常被人輕視;明鏡常被人挫傷。你見它們發(fā)過火,生過氣嗎?沒有。它們處之泰然,安然不動,聞而未聞,聽時不惑,事過不留。為什么?因為它們的本體之心,一片明凈,一片空靈,既深又廣,既剛又柔,能容納一切,又超遠一切。故能見人之所未見,忍人之所不忍,豈是區(qū)區(qū)一句笑話、一點點不順心的事能動其心的?
又道,禪者之所以為禪者,應(yīng)在于他心如大海那樣的深邃寬廣,似秋月那樣的皎潔柔情,像明鏡那樣的明亮清純。所以禪者方能兩袖一甩,一路清風;布履一雙,踏破山河;仰天一笑,快慰平生;張口即佛,人人都是菩薩;與人為善,天天都是好日子。這樣,他怎么能被外緣所牽動呢?
又說,人生之真諦,本來就很單純。饑來吃飯,困來即眠。眼橫鼻直,生老病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切何等自然,何等簡單明白。大可不必無事找事,惹一堆煩惱。
這就是禪者的境界。
心中無佛者,絕對見不到佛,成不了佛。這叫見佛而不知佛。
心中有火者,絕對參不了禪,悟不到道。這叫參禪而不知禪。
這一切取決于心境的高與低、空與實。而且關(guān)鍵還在于,心境只能由自己去開發(fā),別人是代替不了,也幫不上忙的。
心境還須自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