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的西瓜。我挑了一片最大的西瓜，捧倒媽媽的床頭，哽咽地喊著媽媽。許久媽媽才微微睜開眼睛，昏黃的眼珠斜過我這邊，嘴角微微蠕動，喉嚨里咕咕的動著，又無力的閉上眼睛。

我把西瓜放下，輕輕地坐在媽媽的枕邊，和著被子慢慢地把媽媽托起，依偎在我的懷里，媽媽沒有了抬頭的力氣，我用手托著媽媽的下巴，把她的頭靠在我的肩上。剛好媽媽的嘴對著我的耳朵。我不停的喊，媽媽，你的西瓜，這是我前天特意去縣城給你買的西瓜，媽媽，你的西瓜......

媽媽這時氣如游絲，我耳邊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媽媽微弱聲音。“老瘦，天太凍哩！媽媽吃不下西瓜，你...你...把那...葡萄拿兩個...給我吃...”

我趕緊叫哥哥把葡萄遞過來，我摘了一顆最大的喂到媽媽的嘴里。問媽媽好吃不？媽媽沒有回答，已經(jīng)是沒有回答的力氣了，但我發(fā)現(xiàn)媽媽臉上閃過一絲苦笑。我又摘了一顆葡萄喂到媽媽的嘴里，媽媽再也沒有力氣咽下那顆葡萄，攀著我手臂的手無力地滑落到被子上，嘴角還掛著殘留著紫色的葡萄汁。

“媽媽，媽媽...奶奶...奶奶...嫂嫂...嫂嫂...大娘...大娘...房間里所有的人都失聲痛哭。我沒哭，我怕我的眼淚滴到媽媽身上，我把眼淚吸進唇內(nèi)，吞進肚里，才能喊出我想喊的媽媽。媽媽，你的西瓜，你的葡萄，你大前天不是說想吃西瓜、想吃葡萄么？這是最好的西瓜?。∵@是最熟的葡萄??！你吃啊！

媽媽，你的西瓜，我不停的喊著。叔叔要我把你放下，我沒有，我緊緊地把你抱在懷里，我要喊媽媽吃西瓜。

媽媽，你大前天不是說想吃西瓜嗎？是孩兒不孝啊！等你跟我說想吃西瓜時才發(fā)覺，西瓜沒了、沙田柚沒了、葡萄也沒了。這時我跟你說，媽只要你想吃，我馬上去給你買。這時你知道哥哥嫂嫂當天要去縣城辦點事，你就說叫他們帶點回來就行了，要我留下來照顧你。哥哥他們走出好遠了，你還要我追上去叫他們不要忘記。

傍晚時分，我在給你按摩。許是你聽到哥哥的腳步聲，你興奮的說：“老瘦，你哥哥他們回來了，你快去接他們。”我起身走到屋外，看到哥哥還在幾十米外的禾堂里，你能分辨出是哥哥的腳步聲，這應該就是母子連心吧！

我走進屋內(nèi)，很惋惜地告訴你，媽媽，哥哥他們今天去得晚，城里的人比較好吃，把西瓜和葡萄都買完了。我明天趕個早去把城里的西瓜都買光，叫他們城里的人吃屁。你微笑著說：“那你明天就早點去把，但不要買多了，我吃不完。”

第二天，天才微微亮，我來到你的床前告訴你，我準備去縣城，有什么事就叫謝妹子幫你。你拉著我的手說：“看你的手，冰鉤鉤一樣，怎么不多穿兩件衣服呢？”你跟我說：“昨晚做了一個夢，也許不是夢吧！總之是陽眉陽須地，看到床前的柜子上擺著一個圓滾滾的大西瓜，尤其是那個西瓜蒂，彎彎地，翹翹的，跟你以前喂的奶豬崽的尾巴一樣，看得你直流口水，醒來時還真流口水了。”

我用手稍稍用力地握了一下你那枯瘦的手，媽媽，我會很快回來的。由于太早，馬坪到荊竹的早班車還沒來，我就加快腳步往荊竹趕，爭取趕上荊竹到武岡的早班車。

在回來的車上，我想著你吃西瓜的樣子，我想著你一邊吃葡萄一邊說：“這葡萄好是好吃，就是太貴了，以后還是少買點。”吃完了，你總會說：“老瘦，媽媽這輩子吃了你們的，媽媽會記得的，媽媽下輩子會還你們的。”

可是到家時，我拿刀準備切西瓜時，你不準，你說外婆她們明天會來，等外婆她們來了大家一起吃。我執(zhí)意要切，你很生氣。只好洗了幾顆葡萄給你吃了，你還是重復了那段話。

媽媽你知道我很喜歡吃西瓜。但那時家里窮，一年到頭也買不了幾回西瓜吃。你要是在哪里走親戚，如果有西瓜吃，你總是自己舍不得吃，到親戚家附近摘幾片桐子樹葉葉把西瓜嚴嚴實實地包回來給我吃。

媽媽，我也知道你很喜歡吃西瓜，回來看你時，我總會買上一個或者一塊西瓜帶到你的墳頭，擺在你在墳前，回味我們曾經(jīng)吃西瓜的樣子，你從地上撿起我吃得很干凈的西瓜皮再吃過。我說媽媽那西瓜我已經(jīng)吃得很干凈了，你總是笑笑地說：“你是個爆牙子，總有一個地方吃不干凈呢！這么貴的西瓜丟了可惜。而你吃過的西瓜皮還是舍不得丟，收起來洗干凈放進酸水壇子了浸酸菜。

有一年回家看你時，竟然發(fā)現(xiàn)你墓碑基石的縫隙內(nèi)長著一根西瓜藤，西瓜藤從你這邊一直蔓延到父親那邊去了。西瓜藤雖然不是很倔壯，但是上面還是落著兩個雞蛋大小的西瓜和幾個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媽媽，你是怕我一年到頭不回來看你，怕我來看你時沒給你買西瓜吧！自己在自己的墳頭種著西瓜，并跟爸爸一起分享。

媽媽請恕孩兒不孝吧！今年又不回家過年，沒能給你們敬上三杯凈酒，沒能給你們添上一柱清香。但我不會忘記，清明節(jié)會帶著西瓜來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