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司馬沖鎮(zhèn)的薛嶺場是如此小，整條街不足五十米，房屋不足十座。場中間的省道1864線，就沒有平的地方。北面向下去武岡 ；南面向下往新寧；西邊上幾十米坡再急下坡是與小溫村相鄰的夏家村；東面上七八米高坡后急下坡是楊家灣。薛嶺場局限于省道那四五十米，東西路上是無人擺攤的 ——事實上，攤販太少，就連那么窄小的地方都擺不滿。 

我沒想到薛嶺場是如此落后，僅有的幾座屋修得最晚的恐怕在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前，還是單位的。幾座矮小的瓦屋恐怕是上世紀(jì)五六十年代的。在這條街上，如果不是經(jīng)常有代表當(dāng)代文明的小車穿流；如果不是人們大多拿著手機，你絕對以為這地方不在中國！三十年來沒有建成或者翻修過一座新房，這在中國可能絕無僅有！它不是偏遠(yuǎn)得鳥不拉屎的山溝！是一個日新月異的改革開放中的中國的省道邊的集市！

薛嶺場是逢三逢八，跟秦橋一樣。我能記住薛嶺場是因為一樁引起公憤的往事。 

公元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八日。晴。因未趕上秦橋的客車，我便來到路途較近的薛嶺。那是我第一次來薛嶺。帶著五十袋八斤裝的塑料袋裝蘋果。那蘋果進價低，每袋二元！客車在去薛嶺的坡中間靠上點停住，我便把蘋果下到路邊。那時差不多是上午十時。 

剛把蘋果堆碼好，看見人們一窩蜂向坡頂涌去，我不知出了什么事，但能讓攤販丟下貨物不管，肯定是大事。我壓不住好奇心，擠進了圍觀的人群，眼前的一幕看得我咬牙切齒，渾身發(fā)抖：一個三十來歲的有模有樣的男人，一只腿被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死命地抱住，另一條腿死命往北坡下移，五米開外停著一輛新寧至武岡的班車。女人的臉被散亂的黑發(fā)全遮了，幾乎整個前身都在地上，她的身后，拖著十幾米長殷紅的血印 ——那是腿被拖破了！一個六十出頭，發(fā)絲花白的婦人牽著三歲左右五歲左右兩個小男孩。小男孩不停地邊哭邊喊： “爸爸別走！爸爸別走！” 

“你個鬼崽仔不聽話！老婆又能干又賢慧，給你生了兩個寶寶，多可愛！你在外打工把錢寄回來，老婆種田種地帶小孩，多好！偏去想人家當(dāng)官的女兒！哪天被人甩了看你哭得冇眼淚！ ”老婦人可能是男人的老媽。

年輕女人不出聲，只是死命地抱住男人的腿，男人無數(shù)次想掰開都沒有成功。 場上的人，賣貨的忘了賣貨，買貨的忘了買貨。都在罵這男人缺德不會有好結(jié)果。 

持續(xù)了個把鐘頭，第二班客車來了。 

男人突然掄起拳頭，朝地上的女人的頭臉左右開弓……地上的女人突然倒了，手也松開了，男人撥開眾人，徑直溜上了班車，邊走邊咬牙切齒地說， “再也不回這個又窮又偏的鬼地方了！” 

一些女人扶起了被打暈的女人，兩個小男孩交替哭著喊媽媽，老婦人追著客車喊， “滾得越遠(yuǎn)越好…… ” 

我真想沖進客車打那負(fù)心漢！ 

場上根本沒有買賣的氣氛！我有點著急。其實場上除我之外只有一人賣蘋果，而且只有十幾袋，每袋賣六元！ 

幾個人邊扶邊勸把女人弄走了。我突然扯開喉嚨喊， 

“蘋果降價啦！一袋三元！兩袋五元！ ”還不夠別人的半價！ 

幸虧我喊得早，雖然沒掙到什么錢，但蘋果還是被賣完了。 

那是我第一次去薛嶺趕場，也是最后一次！ 

2017年12月28日午時我從薛嶺經(jīng)過，那應(yīng)該是客流最多的時候，我數(shù)到二十二個攤主，二十個顧客！有的攤前一個人都沒有（見圖）。我問了一個賣鐵制品的，他說從開場到現(xiàn)在五十人都沒有！我粗算了一下，就按六十人平均每人消費一百元，整個場的營業(yè)額只有六千元。再按百分之三十的毛利，二十二個攤飯人平不到一百元！我不知道這個場近二十年來是怎樣維持下來的！也許就像在城里開店，不管有不有生意，你都得每天去開門！ 

我再仔細(xì)地看了看，趕場的幾乎沒有年輕力壯的男女。即便有，也是懷孕的，或者是照顧懷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