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滴酒不沾的我,因為給面子,喝得酩酊大醉,差一點變成了一個‘酒鬼’。說起那次醉酒,我至今心有余悸。
那是九二年初冬的一天夜晚,芷江侗鄉(xiāng)豐坡村一位姓尤的老板新屋落成,大宴賓客。這位尤老板因為一場官司差點坐牢,是我從中斡旋,方得幸免。尤老板對我感激不盡,硬拉著我坐上首。我再三推辭也無可奈何,他們說這是侗族的規(guī)矩。入鄉(xiāng)隨俗,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
酒席開始,尤老板斟了滿滿六盞酒,三盞酒放在我面前,客套的說道:“曾大哥,我知道你平常不喝酒,今天就破例一次,你是我的大恩人,我先干為敬,就算給我一個面子。”說罷,一仰脖子,三盞酒全部干了。
“對不起,尤老板,我從來不喝酒,一喝酒就臉紅,心里難受。”我實話實說。
“小曾,老板這個面子你一定要給,這是我們侗族的規(guī)矩。”同桌的一位老人說道。
既然是侗鄉(xiāng)的規(guī)矩,我只好給個面子。我一口氣喝了三盞酒,說道:“各位,對不起,我不勝酒力,要吃飯了。”
“慢著,曾大哥,我男人的酒你喝了,給了面子,我的面子你總該給吧!”老板娘滿面春風(fēng)的從廚房出來,倒了六盞酒,三盞酒放在我面前,三杯酒自己先喝了。既然給了尤老板面子,老板娘的面子一定要給,我只好咬咬牙又喝了三杯。
六盞酒下肚,只覺得心里火燒火燎,臉上火辣辣的。
“好了,你們倆的面子都給了,我可以去盛飯了吧!”我說罷站起來。
“曾大哥,你坐下,我給你去盛飯。”老板娘說著拿著我的飯碗去了廚房。
“小曾,感謝你對我兒子的幫助,我們侗族人講究知恩圖報,以酒謝恩。我兒子、兒媳的面子你給了,我的老面子你總該給吧!”尤老板的老父親倒了六盞酒,三盞酒自己先干了,剩下三盞酒推到我面前。
那老人年過古稀,精神矍鑠,雖然只說了這么幾句話,卻使我無法抗拒,為了尊重侗族人的規(guī)矩,我不得不喝下那三盞酒。
尤老板的親爹敬了酒,他的岳丈大人站起來說道:“小曾,親家的面子你給足了,我的面子你總該給吧!要不,我這張老臉往哪里擱?”老人倒了滿滿六盞酒,自己先干了三盞酒,剩下三杯推到我面前。
“老爹,你就饒了我吧!我實在心有余力不足了。”我把酒推過去懇求。
“不行!你不喝下這三盞酒就是不給我面子。親家公有了面子,我不能沒面子。”老人說罷將自己的三個酒盞子放倒,意思是跪求我給他面子。這是侗鄉(xiāng)的風(fēng)俗,也是最厲害的一招。我沒轍了,只好舍命相陪。
幾個主要人物的面子都給了,大概可以開飯了,老板娘給我盛飯來了,我接過碗準(zhǔn)備吃飯。正在這時,只見坐在下首的那個中年漢子站起身,斟滿六盞酒,沖我一笑說道:“老弟,他們的酒你可以不喝,我的酒你一定要喝。我是老板特意請來的陪酒客,陪酒客的酒不喝不行,這是我們的規(guī)矩。”中年漢子說罷一口氣干了三盞酒,剩下的三盞酒放在我面前。
我看著面前的三盞酒,不知如何是好?
“是呀!小曾,陪酒客的酒不是給面子的事情,是對我們侗族人的尊重,你還是喝下吧!我看你酒量不錯,不在乎這三盞酒。”尤老板的父親從旁說道。
事已至此,我只好干了。
“好!這就對了。來,我們繼續(xù)喝。”陪酒客說道。
“大哥,我實在不行了,我已經(jīng)喝得夠多了。”我只覺得心里翻騰,一股酒氣順著喉嚨上升。
“小曾,他們的面子你都給了,這回輪到我了,我是這桌年紀(jì)最長的,輩分最大的,雖然我年紀(jì)大了,酒量 不行了,我還要陪你喝三盞酒。”老人說罷倒了六盞酒,自己先干了三盞酒,剩下三盞酒擺在我面前。
“天啦!還要喝酒,接下來還不知道要喝多少?”我心里暗暗叫苦。
大家把目光投向我,我不知如何是好?
“小曾,我們侗族人說話做事豪爽,喝酒也是如此,要么不喝,要么一醉方休。你不要再猶豫了,喝吧!”尤老板的岳丈大人說道。
“是呀!你難得來我們這里做一次客,要喝就喝個痛快。”在場的人附和道。
我不知道侗鄉(xiāng)風(fēng)俗,為了給面子喝了尤老板三盞酒,沒想到一發(fā)不可收拾。只要喝了酒就意味著我入鄉(xiāng)隨俗了,侗鄉(xiāng)人的風(fēng)俗除了敬酒,還有罰酒。敬酒是每人三盞酒,罰酒也是每人三盞酒。我喝了二十四盞酒之后,本以為可以吃飯了,誰知稀里糊涂跟著他們進入下一輪——罰酒。
罰酒有猜拳行令罰酒、唱山歌罰酒,輸了的一方自罰三盞酒。我不會猜拳行令,他們就要我唱山歌。我一再推辭,侗鄉(xiāng)人不依不饒。沒辦法,我只好把《劉三姐》里面的山歌改版:“多謝了,多謝了,多謝侗鄉(xiāng)眾鄉(xiāng)親,我只是個粗魯漢,不是那個唱歌人。”
“好!唱得好!再來一首。”我唱得如此不堪,居然有人拍手稱好。
“多謝了,多謝了,多謝四方眾鄉(xiāng)親,我家沒有好飯菜,只有山歌敬你們。”老板娘前來敬酒,唱起了山歌。
我知道再喝下去一定會當(dāng)眾出丑,已經(jīng)喝了四十八盞酒,加起來少說也有兩斤半,為了盡快擺脫,我倒了一盞酒,站起來唱道:“一盞酒平又平,感謝老板好盛情,我的酒量到了頂!再喝下去會丟人。”我一仰脖子干了那一盞酒,將酒盞放倒,飯也沒吃就離踉踉蹌蹌離開了酒桌。
大家看到我醉成這樣,也就不再勸酒了,尤老板把我扶到里屋休息。我坐在床頭,頓時翻江倒海,上吐下瀉,把我折騰得夠嗆。
第二天酒醒,只覺得四肢無力,昏昏沉沉,我發(fā)誓不再喝酒。人到中年之后,各種應(yīng)酬多了,不得不喝酒,而且越喝越上癮,三天不喝酒,渾身就發(fā)抖。
六年前,為了經(jīng)商方便,我買了三輪車,因為駕車不能喝酒的緣故,我不得不戒酒了?,F(xiàn)在,我很少喝酒,除非遇到必不可少的應(yīng)酬,偶爾喝一點,也許這還是為了“給面子”。
喝酒和給面子本來是兩碼事,有時候,我不得不把二者混為一談,喝酒也許就等于給面子。人生在世有不少應(yīng)酬,這些應(yīng)酬離不開喝酒。愚以為:酒可以喝,但不可以多喝,多少糊涂事就是因為喝酒之后造成的;面子要給,但要適可而止,千萬不要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