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城郊趕場的人都把秦橋叫成黃沙,沒有人說去秦橋趕場的。后來聽當(dāng)?shù)厝苏f,只有秦橋街上那一片區(qū)域叫黃沙坪,大地名是秦橋。據(jù)說那兒有一座秦時修的橋,不過我沒問出是哪座橋。武岡這地方,與這同齡的是云山的秦人古道了。不過還有比這更早的叫漁父亭,也僅是一種傳說而已。而關(guān)于秦橋的傳說不是橋而是土雞。這里特殊的山水養(yǎng)育出特別香嫩美味的土雞,很早就成為了宮庭貢品。不過筆者目前沒有找到相關(guān)史料予以佐證,但現(xiàn)在的秦橋土雞已形成成熟的產(chǎn)業(yè)鏈,卻是不爭的事實(shí)。
我初次去秦橋,可以說要多倒霉就有多倒霉!
出發(fā)前,忠巴說,連續(xù)三天下雨,從未間斷,幾乎沒有人去地里摘辣椒,去也會放空回,不如不去??晌乙呀?jīng)跟鄰村幾個趕場人約好了車子,每人四元伍角,六人共二十七元,不去要付半價,最終我們還是去了。
果不出忠巴所料,拖拉機(jī)快開進(jìn)場了,途中遇到的人屈指可數(shù),而且手里提的幾乎都是空篩子空袋子。拖拉機(jī)剛到場上,司機(jī)就讓我下車,說他們幾個去新寧方向收點(diǎn)東西,回來時接我。
雨還在下,不過小多了。我把袋子繩子鉤稱放在一間飼料店和一間理發(fā)店之間的墻邊。我大概留意了一下,不遠(yuǎn)是秦橋鄉(xiāng)政府,再過去一百來米就是來時的方向——場口了。
理發(fā)店老板娘是個二十四五歲的高沙女人。穿深藍(lán)色的旗袍,叉口開得不是很高。因?yàn)榘啄廴茄鄣哪w色映襯,老板娘顯得特別有風(fēng)韻。
所以,盡管場上冷清,店里卻有三四個人排隊(duì)等著理發(fā)。
來時,同伴已經(jīng)跟我談起過這個女人。據(jù)說老少通吃,只要給錢,誰都可以上。你沒看見那藏也藏不住的騷勁嗎?她一媚笑,十魂勾走你十魂!你沒看見她那雙眼睛生得有多活泛嗎,麻溜溜打火閃似的。她給你理發(fā)時,故意用鬢絲撓你的臉,故意用吐氣如蘭的氣息吹你的耳,那是要亂了你的心酥了你的骨!給你剃胡須時將椅子放斜了,她俯下身來,故意用大腿摩沙你的身子,讓你想憋都憋不住...她還會用來自天外的溫柔魔音問你:這樣行嗎?這樣行嗎? ...
我覺得那些言語太夸張,我傻看著四個人理了發(fā),沒有他們所說的情況,后來干脆親自上陣,特別留意女人的眼神,很清澈純凈,叫人安寧,叫人眷戀,而不是勾起邪惡!
理發(fā)的價格也不貴,八毛錢!不過那可是我第一次讓別人理發(fā),留的是小平頭。從一出生,就是父親給我理,每次都是光頭。父親的手藝不行,有種割毛草的感覺。有時剃刀未磨鋒利,剃得人毗牙裂嘴,心里叫喚:別理了,別理了——甚至有時會被剃出血來——一家七小孩,或剃或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呢。
理完發(fā),場上多了些人。間或有個拿三十來斤辣椒賣的,價格三毛五,差不多跟上城里的四毛了。
有幾臺拖拉機(jī)往回開了,車斗里空空如也。
我有點(diǎn)著急,不知同伴收了辣子沒有,我怎么辦?照這價,二百斤還賺不到十元錢!這場虧定了。
又有幾臺拖拉機(jī)往回開了。我突然想,大家都放空了,明天農(nóng)貿(mào)市場豈不是沒什么辣椒了?辣椒會不會漲價呢?
我攔住了一位三十來歲的大嫂,她挑著兩袋辣椒,大概有五十來斤。
“一看你就是個武岡佬!”大嫂說, “那雙賊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 ”
“大嫂,我一看你是個高沙佬! ”我說。
”我怎么是高沙佬了? ”大嫂奇怪地問, “我是正宗的武岡人,土生土長的秦橋人! ”
“那你也是武岡佬了? ”我說, ”跟我一樣?“
“你個油鬼,說不過你!說吧,多少錢一斤,三毛五,不要耍稱喲! ”大嫂說。
我主意已定,收三百斤辣椒!我付了一元錢給飼料店老板,租了他的磅稱,請老板給我讀稱。不到十分鐘,我就收足了三百斤,這時,剛好天也放晴了。
同伴們來了,車斗里空空如也。一見我收了十來袋辣椒,車子不但沒停反而開走了。我一時急了——這是要干啥呀?
同伴中一個喊, “到前面兩百米來,怕堵車! ”
場上人都沒幾個,哪里會堵車,六個人,一人不到兩袋,兩分鐘就裝好了,這不分明欺負(fù)人嗎?
“這不欺負(fù)人嗎? ”理發(fā)店老板娘在我旁邊說, “來,大家?guī)蛶兔?,把這些辣椒給送車上去! ”
飼料店老板,那些賣辣椒的,七手八腳就拿了幾袋,我挑起綁好的四袋,剛要走,看見墻邊的鉤秤和剩余的編織袋。
”姐,幫我拿上稱和袋! “ 我說。
一刻鐘左右,辣椒被裝上了車??晌覄傋プ±习迥镞f過來的稱尾,車就突然開了,只聽一聲刺耳的布裂聲,接著看到老板娘向前躥了幾步,大腿和腰都雪白地展露出來,我迅即丟掉秤,秤摔到地上成了兩截。我急喊停車,縱身跳下,跌翻了跟斗。我什么也顧不上,沖到老板娘跟前,將兩片布揪攏來,取下腰間的紅絲帶,將揪把捆住。
“停車! ”老板娘厲聲喊。
”停車! “賣辣椒的喊。
車停住了。老板推我上車。
“你的裙子? ”我說。
“沒關(guān)系,就裂了線縫,我踩上就行! ”老板娘說, “快上車,不早了。 ”
”你到底回不回? “同伴們喊。
“我賠你!”我說,非常堅(jiān)決。
“好吧,下一場來賠,快走吧! ”老板娘說。
我上了車,把辣椒放兩邊,坐到車斗里,我對同伴的欺負(fù)和對老板娘的幫助兩種思想混交到一起,身心一時極度疲倦,竟不知不覺睡過去。等到醒來,已在家門口。我下了辣椒準(zhǔn)備付司機(jī)錢,可錢不翼而飛了!我清楚地記得我?guī)Я艘话偃X,買了三百斤辣椒共一百零五元,付了一元秤錢,付了八毛錢的理發(fā)錢,應(yīng)還剩一拾三元二毛錢!可這錢呢?爸為這氣得直跺腳,罵我不小心。媽卻說馬也有失蹄的時候,叫我別往心里去,還說,大家都沒買到辣椒,說不定明天價就漲了呢。
價真的漲了,不僅如此,漲得出人意料——七毛錢一斤,而且不除袋子!三百斤辣椒純掙了將近七十元錢!這真是禍兮福所伏!
五天后的下一場,我早早地來到黃沙,準(zhǔn)備賠償老板娘的旗袍,可店里空空如也。我問房東大嬸,她說二天前走了,回家去結(jié)婚!她要我?guī)г捊o上一場在店門前買辣椒的小伙子——是你吧,不用賠裙子了。嫁人后會有好多好多的漂亮裙子呢。
我呆立在空房里,沉默了好一陣。
幾年后我娶了個比我大三歲的裁縫,身材相貌跟老板娘差不多,只是皮膚沒有那么白那么嫩!但我對她有個近乎無理的要求:一生不要穿旗袍!她當(dāng)時驚詫了好久!她要是知道我現(xiàn)在還想著理發(fā)的老板娘,不抽了我的筋剝了我的皮才怪!
趕場的那些事:秦橋趕辣椒(圖片1)
趕場的那些事:秦橋趕辣椒(圖片2)
趕場的那些事:秦橋趕辣椒(圖片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