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師父拉亮了屋內(nèi)的電燈，電燈瓦教低，屋內(nèi)光線比較暗，一陣涼風從后門吹進，將酒后的悶熱徐徐褪去。

師父問我以前練過武嗎，我說沒有，但很愛好，照著拳譜亂舞一通，終不得要領。

師父說，書上的東西是死的，搏擊千變?nèi)f化，主要還是要多實戰(zhàn)。但還是要基礎的。

我倆天南海北地聊著，聊得興起，師父說，走，銀我去后山去。

跟著師父出了后門，爬上山坡，來到一較寬敞的地方，停了下來。

舉目一看，只見山上怪石嶙峋，茅草叢生，稀稀落落地長了些松樹，竹子，晚風吹過，樹叢發(fā)出陣陣沙沙的響聲，天空，一彎新月輕描淡寫地掛著。

師父脫下青布襯衫，遞給我說拿著，好久沒動筋骨了，今天高興，活動活動。言畢一個起勢，掌一劈，舞動起來。

外行看熱鬧，只覺師父的動作緩慢，一招一式，沉緩凝重，沒有那種行云流水的舒暢，也沒有那種移挪轉(zhuǎn)騰的威猛，與心中的大俠形象相距甚遠。心想，也許是師父老了，年近七旬，舞不動了。

胡思亂想間，只聽得師父突然一聲猛喝，隨即一掌拍出，離他三尺多遠的一棵小松樹齊應聲齊折斷。

我心中一驚，沒有感覺到半點掌風，樹怎么斷了?難道又是傳言中的隔山打牛，或神打，氣功?

師父收了架勢，接過我的衣時我聽到了他沉重的喘息聲。

師父說，老了，這氣管炎也日漸嚴重了，只怕以后再也舞不動了。

黯淡的星光照在他蒼老的臉色上，似有一種英雄落寞的朦朧。

我忙安慰師父說，沒事的，好好休養(yǎng)治療會沒事的。又好奇的問，師父，剛才你用的是什么功夫?qū)浯驍?

師父笑而不語，沉默一會說，你以后會明白的。

見師父如此說，我不好再追問，畢竟剛?cè)腴T，心中很多疑問，譬如傳聞中的強盜水呀， 神打呀等等，只得待以后再慢慢細問。

回到屋里，師父說，你去睡吧，我還有事要做，說完就去搬弄那些草藥。

我這才注意到那些地上的草藥，叫不出名字，草藥旁，有一鐵制碾槽，槽口一鐵輪，手柄中穿，師父將一把草藥放碾槽內(nèi)，準備碾藥。

我忙上前說，師父我來。師父說好吧，這事很辛苦的。

師父搬一把竹椅叫我坐下，我雙手執(zhí)輪柄，彎腰用力碾了起來。

鐵輪自槽端向下滾動，一直到另端再滑回來，往來反復，草藥在反復碾壓下慢慢變成粉未，師父見狀說停，我停了下來，師父抓起一把粉末捏了捏說，還要碾。我繼續(xù)滾動鐵輪。

一會兒，師付說好了，將碾槽中的藥粉倒出來，裝在一個瓶子里。

碾第二槽藥時，師付讓我歇著，他來。他說，這些都是治跌打損傷的藥，用酒拌成泥狀，再敷到傷者的傷上，止痛消腫的效果很好。

從師父閑語中我知道了他以治跌打損傷為生計，醫(yī)者仁心，他有一付菩薩心腸，治療病人時，收費合理，碰上拿不出錢的，分文不收。

我對師父的人品從心底敬重起來。

望著他蒼老的臉，蒼老的手，想著他的平易近人，孤獨人生，心里又生出一陣傷感，難道這就是聞名武岡的黑手嗎?我疑似在與一個普通老農(nóng)交往。

我碾完第三槽，完工了。師父收拾完畢，帶我進了他的住房，指著一張禿禿的床說你睡這里，我到外面的涼床上睡。

那是一張沒掛蚊帳的床，夏天了，床上還是一毯子，一舊薄棉被。我脫衣遲疑地上床躺下，一陣發(fā)霉的氣味撲鼻而來，耳旁又響起陣陣的蚊子嗡嗡聲。

我說師父，天氣熱了，怎么還不換席子。

師父說，近來事多，來不及換了，我去給你換蒲草席。

我下得床來，將厚厚的散發(fā)著各種氣味的毯子掀下來，接過師父送來的蒲草席鋪在床上，復上床躺下，舒服多了。

不忍心師父去睡涼床，我說師父你睡這里，我去涼床。師父說沒關系的，睡習慣了。

見師父堅持，我不再客氣。耳邊又響起嗡嗡的蚊舞聲，我揮動手驅(qū)趕著。

師父見我手揮著不斷地驅(qū)趕蚊子，拿來一把蒲扇，在床上輕輕地揮了三下說，保你今晚不被蚊子叮咬。

師父拉滅燈，外面睡去了。我心里將信將疑，蚊子真不會咬我了嗎?

屋內(nèi)潮濕陰涼，沒有半點熱的感覺，我拉過被角蓋在胸上。心里想著剛才師父的三扇又是什么功夫。

一切都安靜下來，隨即耳邊嗡嗡的蚊聲沒有了，一股酒氣又沖向喉頭，強烈的睡意陣陣襲來，我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一聲洪亮的公雞鳴叫聲將我驚醒，我睜開眼，天已亮了，忙下起身下床，見師父早已起來，還是在清理那些草藥。

師父見了我，笑問昨晚睡得好嗎?

我說，睡得好，一覺睡到大天亮。奇了，真的沒有蚊子咬我。

師父淡淡一笑，繼爾說吃了早飯再走吧。

我說不吃了，還要去趕班呢。師父不再說什么。我返身走進房內(nèi)，將昨晚換下的毯子捆好，提出來對師父說我拿去到廠里給你洗了。

師父目露感激的神色說那麻煩你了。我說沒關系的，廠里有洗衣的寬水泥臺板，用水很方便，這東西要放在臺板上鋪開，用刷子刷才能洗干凈。

師父送我到門外，我說，過幾天我輪休再來拜會師父。師父點頭說好。

我向師父鞠了一躬，提著毯子，急步向廠的方向走去。行走間，覺得師父那雙深遂有情的目光在追著我。

文/大海

圖/網(wǎng)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