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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頁 武岡文學(xué) 我度和尚,和尚度眾生

    我度和尚,和尚度眾生

    冷面書生 2024-02-20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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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鼓一聲響,響叮當(dāng),和尚好凄涼。如來佛坐中央,十七八個羅漢站兩廂,哎呀一和尚,下山去,找不到花姑娘喲,和尚好凄涼……

    這首不倫不類的歌和尚程存良每天都吟唱,不知是他自己胡編的,還是古代音樂人創(chuàng)造的,不得而知。

    佛教專講善惡,其最高行為準(zhǔn)則是普度眾生。所以自從佛教產(chǎn)生至今,都受到統(tǒng)治者的保護,如今國家還成立宗教局,佛教協(xié)會等管理機構(gòu)。宗教局是政府的一個部門,全面負(fù)責(zé)人們的宗教信仰。名為宗教,實則只有佛教,因為在我們這個湘西南邊陲小城,是沒有其他教滲入的,因為除佛教外的都被視為斜教,有諸多危害性,社會不允許存在!

    程存良是真和尚,就是不屬于非法從事宗教活動的那種,因為他多次將佛教協(xié)會頒發(fā)蓋有佛教協(xié)會和宗教局雙重大印的”皈依證書“拿給我看過。

    記得是二零一三年,我在武強路遇見過他,光頭依然是光頭,只是沒穿佛衣。那晚我在醫(yī)院上夜班,外出一會買夜宵。我好像是見他從一個什么洗浴中心出來,我并不識破他,只是邀請他去那里坐坐,講講白話。

    他騎著一輛破得不能再破的摩托,他自己風(fēng)趣的把車叫做拿破侖。他推著摩托,我步行,因為這里離醫(yī)院不足一百米。門診室就坐著我們兩人,我們便天南地北的聊起來了。

    他叫我哥哥,其實這稱呼還是有些來歷的,他講得清楚些:五十年代末,他的父親和我的父親在一起搞副業(yè),印帳棍竹。我出生后很絆筋,我父親對他父親說,我兒子給你做干崽,他父親答應(yīng)要得。其實就這,后來也沒有后來……

    原來如此,難怪他叫我哥哥,還叫得清巴甜的。我們抽著煙,繼續(xù)暢談。

    “你現(xiàn)在哪里做和尚?”

    ”九龍寺,就是過去的城西中學(xué)那邊?!?/p>

    “香火旺不旺?“

    還算好,一個月有三四千收入,但廟會只給我三成,也就千把元錢一月,夠維持生活?!八f著,口中吐出煙圈,挺圓的那種。在日光燈下,他前額上排著六個香火疤痕,這應(yīng)該是加持時香火燙的。

    有皈依證,受過戒,絕對的真和尚,經(jīng)書嫻熟。他也常常參與做法事,超度亡靈,給活人休嚇,給病人做法事。

    自從那次與和尚一別又是三個春秋。一個晚上,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來電人自報家門:你是顏醫(yī)生嗎?我是九龍寺廟的會長。九龍寺柱持是你弟弟,他叫程存良,因突發(fā)疾病打了救護車,被送往人民醫(yī)院搶救。他本人沒參加醫(yī)保,現(xiàn)在他所有的積蓄三千八百元錢都化完了,還不見效,半邊不能動彈,沒錢交了,醫(yī)院要趕他走了。他說你是他哥,準(zhǔn)備要你治了。

    我一聽,懵了。我也是在打工,無錢怎么進得了醫(yī)院門?他身上的所有積蓄用光了,那么他整個家財就是那臺用來賣廢鐵的拿破侖摩托車了,賣到廢品店也就百把元錢。出于同情和認(rèn)干父的歷史印記,我不得不答應(yīng)了廟主的要求。

    放下電話,我思緒萬千:一是這治病的錢我得給他出;二是萬一病情惡化或死亡了,我得負(fù)責(zé)安葬,真的死了,他的家族成員就會出來撈油水了,醫(yī)院得賠錢;三是萬意留下后遺癥癱瘓了,又往哪里送?

    程和尚也是身世苦難深重。五歲時,其母給生產(chǎn)隊割草子弄傷了腳,后來患了破傷風(fēng)無錢醫(yī)治死了。到了九歲,其父被一輛破農(nóng)用車撞了,股骨粉碎性骨折。因那時沒有監(jiān)控,肇事司機逃逸后無法找到。醫(yī)院說要動大手術(shù),但因交不起錢,回家活活痛死。還有一個親哥哥也喝農(nóng)藥掛了。程和尚成了孤家寡人才十二歲,為了活下去,他外出乞討,流浪四方。

    一天,他流浪到城步茅坪,因饑渴和暑熱倒在了路邊,恰逢一年老行腳僧看到,趕忙將其扶起,背他來到一個餃面店,給他喝了涼水,又煮了面條讓他吃了,他才恢復(fù)正常。當(dāng)老和問及他的身世時,他泣不成聲,訴說了自己的遭遇。老和尚心想,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繼續(xù)流浪不凍死即餓死。老和尚是金子廟的方丈,其實這金子廟規(guī)模也不大,就這老和尚一人。老和尚收存良為徒,把他帶到金子廟,教他認(rèn)字誦經(jīng)。就這樣師徒倆相依為命。程存良二十五歲時師傅圓寂。存良大哭一場給老和尚下了葬,并給老和尚做了幾天法事。

    金子廟坐落在雪峰殘脈腳下,橫豎十來里沒有人煙,他一個人住在廟中深夜惡夢驚醒,四周風(fēng)聲鶴唳,松濤咆嘯,怪鳥哀鳴,江水嗚咽。他感到害怕極了。于是第二天便來到武岡城,尋一處便宜小旅館住下,便到佛教協(xié)會應(yīng)正規(guī)和尚試,因他平素刻苦好學(xué),經(jīng)書讀得滾瓜爛熟,便通過了應(yīng)試,由佛教協(xié)會頒發(fā)了皈依證書。恰巧九龍寺那個和尚因艾滋病死了,便被佛教協(xié)會安排他到九歷寺做和尚,歷時三十余載……

    我還徘徊在程存良的身世中,幾個人把程存良背進了診斷室,那個會長對我說:”顏醫(yī)生,我把和尚帶來了,就交給你了,請你費點心把他治好?!闭f完,他們一行人就消失在武強路往西站的轉(zhuǎn)彎處,那時的武強路是最繁華的路段,燈紅酒綠,車水馬龍。而我卻心事重重。

    我給他交了一千元醫(yī)藥費,收治住院。第二天,我做了一個大膽的選擇,也是一個違法的選擇,那就是導(dǎo)取農(nóng)合資金。我拿自己的醫(yī)保代他登記。

    三天后,農(nóng)合辦要來檢查,好在老板神通廣大,被內(nèi)奸提前通知。聽說這次檢查較嚴(yán),住院病人怕冒充,是要到手背上看靜脈注射痕跡的。我只有咬著牙,讓護士在我手上用針頭扎了三處。剛完成準(zhǔn)備,檢查人員就來了。一個聽說是閻王婆的女檢查人,看了看我的手背,又望了望我的神色,有些疑惑的對我說:“看你的氣色,不像腦梗病人“我以病人的口吻對她說:”你是見我沒死吧。我看你滿臉陰氣,倒像個病入膏肓者,超快去住院吧?!拔液退芍苄?,就像阿慶嫂智斗刁德一。后來一個大腹便便的頭兒說:”有針痕就行了。“估計這頭兒早就被老板送過真金白銀。于是那女的不甘心的看了我一眼,還是走了。我估計她心里在想:官大壓死人,以后好好混,混個主任當(dāng)當(dāng),顯顯我”武媚娘”的官威。我心里也想,哪天我叫和尚做了你,不知好歹的女人,怎就不知道佛法無邊的道理?

    又是溶栓又是中藥補陽還五,十來天的精心治療病情大見好轉(zhuǎn)。但還是留下間歇性抽搐的后遺證。

    和尚問我用了多少錢,我告訴總費用一共萬零,農(nóng)合報銷七千,自貼三千。和尚說,哥哥,你看我那輛摩托車能值多少錢?你給我找個買主。我心想一個癩子頭上流膿、嘴眼方向歪斜的丑女誰要。你把我摩托車賣了,下剩你給我添了的錢,我弄到錢再還你。我只有自釀的苦酒自己喝。

    好在那時候政府大扶貧,給他修了二十五平米的安置房,又給他評了個農(nóng)村低保。我也告訴他,你的摩托車賣了一千元。他不相信說怎么可能呢?我說還賣便宜了,因為你摩托車名叫拿破侖,拿破侖是誰啊。拿破侖于1804年12月2日加冕稱帝,把共和國變成帝國。在位期間稱“法國人的皇帝”,也是歷史上自查理三世后第二位享有此名號的法國皇帝;二是你摩托車牌子是雅馬哈,名牌名牌。就好比一個六十歲的村婦去賣一夜也不過五十元,可劉曉慶六十歲賣一夜還能上百萬,這個社會就只要牌子硬就值錢。

    除了一千元,和尚還欠我兩千元,其實那摩托車是150元賣給廢品店。

    和尚得了腦梗塞,九龍寺另請了和尚。程存良又到金子廟,金子廟也有了和尚,后來他向佛教協(xié)會寫了報告要求安排。佛教協(xié)會給他安排到一個很遠(yuǎn)的地方,一天晚上突然倒地四肢抽搐,一個多小時才自己清醒。第二天只有跑回來了,后來這扯猛風(fēng)的情況時有發(fā)作。

    大約是三年前,他到他們村的村支書那里去批臨時救助款,突然倒在那里,那書記是本家侄子。他又是鄉(xiāng)村醫(yī)生,卻打我的電話說,顏老兄,你弟弟程存良倒在我家,快開車子來接。當(dāng)時聽了,我心中窩火,你們的本家叔父生病,不想法送醫(yī)院,到叫我去接,他又是我哪門子弟弟。怒歸怒,懟歸懟,思考后,我還是去了。我到后,他已基本恢復(fù)了正常。

    從此,我就做起了他永久的哥哥。感冒發(fā)燒了,叫哥哥,吊水賒賬,煤氣沒了叫哥哥發(fā)錢買煤氣。去年剛?cè)攵?,他摩托車電瓶壞了,修理師傅說要換新電瓶,他看著我說,哥哥,何滴?我說,有什么何滴,換就換,我馬上給那個師傅轉(zhuǎn)了六百元。他只是弱弱的說了一句,哥哥,哪天有了錢我再還你。我說不要還了,你就兩百多塊錢一月的低保錢,衣食住行全靠它,哪有錢還我?只是和尚才五十四歲,今后叫哥哥的事多如牛毛,我不知還要負(fù)責(zé)他多少費用,還要度他多少回。

    和尚禮性還是好的,每年大年初一大早就給我拜年,禮物是一斤白沙糖,給孫子八元錢紅包,臨走時我給他一個紅包都是三百元,和尚很是滿意。

    自從天上掉下這個和尚弟弟,破費不少,但我還是心安理得,和尚是普度眾生的,我度和尚又何妨?說來也怪,自從度了和尚,我好像百事如意,身體更健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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