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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市(小說)

    魯之洛 2009-05-06 14:57 1

    朱來味推著小膠皮轱轆鹵味攤,沿著曲曲彎彎的小巷,拐到 市中心四牌樓街口。他麻利地支起擱板,擺好筷,碟、杯、砧板、切刀、啤酒、汽酒、色酒、白酒之類,掛起“新來味”的小油漆招牌,然后拿出擦得锃亮锃亮的三角玻璃燈,劃燃火柴點著。就象是代發(fā)了一個無聲的訊號,驟然,滿街路燈,也跟著大放光明了。


    碘鎢燈乳色的光輝,鋪在新擴建的寬敞水泥道上,閃著水一般粼粼的光波。小三角玻璃燈桔黃的光焰被溶化了,只剩下豆粒般大的小紅點。正是這如豆的光亮,很快招來緊挨密擠的一大群人。


    這是一群名副其實的圍觀者,且多數(shù)是跟攤子一般高的花胡子臉、鼻涕客。他們之所以如此熱心,不只是因為色、香、味懼全的鹵味令人垂涎,而且因為那攤子的格局獨特,具有極大的吸引力。這是朱來味自己精心設(shè)計的。其實極簡單:一個一米高、一米寬的扁形貨柜,下面安了個帶滾珠軸承的小膠皮轱轆,上面有一個方形玻璃罩,各色鹵味,全在罩子下面,閃著栗紅的誘人色澤,既供展覽,又能避灰塵、防蒼蠅。罩子上面,有一塊可以推動的木板,不營業(yè)時,是保護玻璃罩的蓋子;營業(yè)時推向一邊,支起撐架,便成擺置碗筷之類的擱板。貨柜上的一根方柱,高出玻璃罩三四尺,是用來掛招牌,支塑料雨棚的。攤子旁邊,還擺了一張折疊桌,幾張折疊凳,供顧客飲酒、歇息。這一整套設(shè)施,收起來象一輛柜形小推車;推開象一爿小巧、方便的小鋪店。在極好想象的娃崽們心目中,宛如一座最能勾動好奇心的木偶戲舞臺。


    當彩霞消失,夜幕抖落之后,寬敞的街面驟然變窄了。在燈火輝煌的鋪店面前,又形成了一條攤販的街道;有賣衣、衫、裙、鞋的百貨攤;有賣山珍、海味、竹器、木具的雜貨攤;有賣西瓜、 甜瓜、梨子、石榴的水果攤;有賣冰棒、冰糕、豆沙、雪條的冷飲攤;還有賣餛飩、涼粉、甜酒、油粑、米豆腐的小吃攤……五花八門,琳瑯滿目。街上漲潮了。通明的光波中,浮動著絡(luò)繹不絕的人流,形成喧嘩的潮聲。


    “散開點,散開點!狗伢子,快回去,奶奶在等你洗澡!春寶,還不快去給你爹打酒,小心吃‘筍子炒臘肉’!福它子,你這大耳朵狗,沒聽見娘在喊……”


    朱來味一邊哄開娃崽子,一邊擦凈小盤秤,捏起鋒利的小切刀,準備做生意。


    早有好幾位熱心的顧客,彎腰圍在攤子前面,臉幾乎貼在玻璃罩上:眼睛盯著罩里大盤小盤的鵝脯、鴨脯、鵝翅、鴨翅、鵝掌、鴨掌、鵝腿、鴨腿、牛肉、牛蹄筋、豬肝、豬舌、豬腰、豬耳朵、豬尾巴、雞蛋、鵝蛋、豆腐干……這些用鹽水、五香、醬油鹵得紅光鮮亮的美味,最易誘發(fā)人們的食欲,就只這么看上幾眼。便已覺得口中來了香味。


    “同志,來點什么?”朱來味熱情招攬生意?!拔疫@‘來味’鹵味,是祖?zhèn)骷妓嚕淞淆R,火候好,包你吃了頭回想二回。哪位要嘗口味,就買鵝脯、鴨腿;哪位要下酒,就買抓錢手、豬順風、豬尾巴、牛蹄筋。價廉物美,童叟無欺!”


    被說動心了的顧客,有的要買鵝脯,有的喊買抓錢手,一時叫叫嚷嚷,好不熱鬧。


    朱來味忙而不亂,一會稱,一會切,一會給切碎的鹵味加涂醬油、辣醬、芝麻油,生意做得有條不紊。


    “少師傅,還有我落屁股的地方嗎?”


    一聲銅鑼般的呼喚,驚動了滿座酒客。來人是位年輕人,大臉盤,寬肩膀,武高武大,露在紗背心外面的肌肉,一股股隆地起,叫人感到有一種呼之欲出的力。


    酒客們奇怪了:看這漢子,才不過三十歲年紀;而鹵攤老板已是光額禿頂,滿腮斑白連鬢胡,少說也過花甲。為何大漢竟呼“少師傅”?!


    哪知鹵攤老板竟是喜笑顏開:“哈,再擠也少不了你老弟的窩。早曉得你大漢吃得多,喝得久,釘子釘著一樣搬不動,才專:留下一條硬板凳!”


    說著,朱來味將自己坐的一條木板凳擦了又擦,擺在折疊桌邊。大漢喜咧咧的,‘謝’字也沒一個,一屁股坐在板凳上,—邊大聲呼喊:


    “少師傅、少師傅——”


    “哎呀呀,也不怕折了自己,人家一大把年紀了,還‘少師傅’、‘少師傅’地叫。”一位高齡食客鳴不平了。


    大漢笑微微地說:“老同志,你八成是外地來的,還不曉得我們山城‘來味’鹵味的根底,我不叫‘少師傅’,人家還會生氣哩。不信你問問看看?!?/p>


    沒等高齡食客動問,朱來味自己就樂呵呵說開了:


    “老同志,大漢講的是實情。別看我一大把年紀,還特喜愛這個‘少’字。從我祖父開始,使有了這‘來味鹵味’的招牌。到我父親手里,越做手藝越精,一樣的料,經(jīng)他做出來,色、香、味格外不同。于是,這‘來味鹵味’的招牌.遠近聞名,許多大戶人家辦酒席,是專定我爹做的鹵味作冷盤。解放后,我接手做鹵味,把招牌改成‘老來味鹵味’,意思是繼承了祖?zhèn)骷妓??!蟻砦丁呐谱佑昧撕眯┠?,到過苦日子那時,尋片鵝毛、鴨毛都困難,哪來成批的鵝、鴨做鹵味,這‘老來味’的招牌只好收在閣樓上熏爐煙。過完苦日子,生活過得好點了,我才從閣樓上將招牌搬出來。誰知沒過多久,世界又亂了,連我也升了,升成了資本主義,鹵味和招牌成了我的黑牌子,被勒令掛在脖頸上站在街口上示眾。如今世界太平了,農(nóng)村五谷豐登,六畜興旺,我有恢復舊業(yè)。把‘老來味’改成了‘新來味’,我要變個老來少?!?/p>


    “哈哈……”食客們聽得笑將起來.


    大漢卻敲著桌面嚷道;“少師傅,光講味,還做不做買賣了?”


    “來啦,來啦,”朱來味趕忙熱情應(yīng)著?!澳阋c什么?”


    “半斤龍江大曲.”大漢伸出一只大巴掌,里外翻了一下:“五個抓錢手,五個豬尾巴,要新鮮的?!?/p>


    “啊唷,你大漢也咸外客來了?我朱來味的鹵味哪來陳貨?”


    “……”大漢憨笑著,認錯地搔著后腦殼?!畞砦尔u味“有個特點:只在夜晚營業(yè),全部貨物,都是當天采購原料,當天鹵制成,當夜銷售完。


    當朱來味將三兩龍江大曲、兩只大鵝掌、三條粗豬尾巴擺在大漢面前的時候,大漢大嚷起來:


    “怎么,怕我沒錢數(shù)?”


    “八成今天又是拿力氣當牛背,多拉了兩板車,錢咬荷包了!不過,一則我的貨不多,要勻點給別的同志飽口福;二則你那幾個辛苦錢也得積蓄點?!?/p>


    “嗨,積到內(nèi)荷包里,風刮不著,水淹不著,火燒不著,落個心!”


    “又說混帳話了!”正在切鹵菜的朱來味,氣得丟下切刀,跨到大漢面前,把盛豬尾巴的盤于槍在手里:“你要再不想著自己的堂客、小崽,手頭緊著點,我就不賣給你了!”


    大漢忙捉住未來味的雙手,討?zhàn)埖卣f:“少師傅,高抬貴手,往后我不說這混帳話還不行!”


    朱來味笑了,將盤予放在桌上,夾了個豬尾巴走了。


    大漢急嚷遭,“怎么,怎么,還要處罰一下?”


    朱來昧說:“先給你留著,等會讓你包著回去孝敬堂客?!?/p>


    大漢無可奈何,反唇相譏遭:“哎呀呀,你倒會做好人,讓人家從嘴巴里摳出東西來孝敬堂客,你自己倒是孝敬什么客去了?


    朱來味臉兒紅了,又停下手里的切刀,連聲喝道:“又說混話了,又說混話了!”


    “嘿嘿嘿嘿——”


    大漢暢快地笑著,為自己刺中朱來味的隱秘感到開心,正想說個痛快,流到嘴邊的話,卻被蜂擁而來的顧客堵回去了。


    頭場《少林小子》映完了,街心涌來一股浩浩蕩蕩的人流。一群鄉(xiāng)下客代替了原來的食客,將“新來味”圍住了。朱來味笑臉、軟語相迎,又是一番新的忙碌和熱鬧。陡然,他瞥見鹵攤前站著為長發(fā)短髭青年,便拉下笑臉,喝道:


    “你又來干什么?”


    “想、想買點鹵豬肝?!遍L發(fā)青年怯怯地說。


    “早就說了,我的鹵味不賣給你?!?/p>


    “我只買一點,這回數(shù)現(xiàn)錢!”


    “有錢到別處買去。我的,你堆座金山也休想買到?!?/p>


    長發(fā)青年剛悻悻而去.大漢就發(fā)開了議淪:


    “少師傅呀少師傅,宰相肚里撐得船嘛,那點事能記人家一世?”


    “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該封上你那兩張厚嘴巴皮。你道我的心胸那么狹窄,記得他在我脖頸上掛鹵味的那點仇?那能怪他嗎?一個毛伢子,尿屁不懂,能不上朝廷奸賊的當?我是惱他不爭氣,沒良心,手邊有一個錢就要花去一個半,把自己打扮成假華僑,娘老子穿得不如叫化子!這種人也能叫人?”


    一席話,說得酒桌邊的鄉(xiāng)下客連連稱是。


    一位老者嘆道:“如今百樣都好,就是一樁不好:年輕人把個‘孝’字丟到九天云外去了,眼睛里沒得老人。不孝何淡忠!這一點人民政府要著力抓抓才好!”


    朱來味連聲說:“是實,是實。如今不興叫‘孝’也該講究‘敬老’呀!依我看,象那種不敬老的不肖之子,沒到犯法的程度,治不了罪,判不了刑,可以抓到四牌樓大街上扒脫褲子狠狠打一百板,煞煞邪氣!


    “哈哈哈……”


    “呵呵呵……”


    攤子周圍,騰起一片愉快的笑聲。


    大漢上無父母,崽還小,對“孝”的問題沒有多少切身感受;也沒有要發(fā)表的獨到見解。他在大笑之后,很想給朱來味來點“味”,但一時又沒找到適當?shù)脑捰?。正在這時,忽然瞥見三個穿喬其紗連衣裙的妙齡妹子在買鹵蛋。朱來味顯得特別殷勤,特意拿出張帶蠟的包裝紙,細心挑選了三個大的放在紙上,又小心地用刀一個個剖成瓣形,涂了厚厚的一層香料,此情此景,使大漢有了話由,他詭秘地掃了幾位鄉(xiāng)下客一眼,噗哧一聲笑,順口揶揄道:


    “少師傅,你不怕貼血本,放這多的黑水水!”


    這本是舊社會流傳在當?shù)氐囊粍t民間笑話。說的是南鄉(xiāng)一位煤古佬進城賣煤炭,壓了幾十里肩胛皮,人倦腹饑,便蹲在街邊吃米豆腐。他嫌不夠咸,要求加點醬油,但又不曉得那叫“醬油”,戶主:“老板,再給我多加點熏水水!”


    鄉(xiāng)下客們熟知這個笑話,且對其中的貶意十分惱火。大漢話音剛落,便紛紛議論:


    “這位師傅怕是翻錯了皇歷,如今鄉(xiāng)下炒菜跟飯館里一樣,拿著醬油當水放。” “你到鄉(xiāng)里看看去,一點不比城里差,一樣樓上樓下,電燈電話,高興了,坐上隊里的汽車進城看場好電影,再品嘗品嘗‘新來味’的鹵味,喝上一、二兩,這日子怕跟你這城里師傅彼此彼此吧!”


    大漢自知失口,觸犯眾怒,忙涎著笑臉解釋:“各位不要誤會,我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取消少師傅對妹子好殷勤!”


    “這回你更該掌嘴了!”朱來味正色說?!叭思壹毭米痈銈兡凶訚h不同,你們買只鴨子,鵝翅子,五爪金龍一抓,當人暴眾橫嚼豎啃,滿嘴滿手油也不會紅一下臉。妹子家臉皮嫩,哪敢明敞明面吃,總要擇個背人處,用兩個細指頭拈著,用牙齒尖尖慢咬細嚼.不用蠟紙包好,行嗎?”


    “想得周到,想得周到!”鄉(xiāng)下客異口同聲贊道。


    “不過,我們少師傅在那個妹子面前,想得還要周到些,大塊大塊的鹵牛肉朝河里丟也不心痛?!?/p>


    大漢說著,將微曛的眼光朝朱來味掃了去.想欣賞欣賞那尷尬、氣惱的神情,不想不偏不斜,眼光正好落在一個臉色蒼白、周周正正的老年婦人身上,她雖人老珠黃,但仍進出—股風韻,叫人一眼就能看出當年也是“一桂花”。她,正是大漢暗指的那個妹子,大漢自知失了嘴,認錯地吐了吐舌頭,就悶著腦殼喝自己的酒。


    朱來味也丟下了眾人,象溫順的貓一般接待“那個妹子”去了。


    “是要點牛肉?”


    她默默點點頭。


    他揀了一大塊牛肉,操刀便切。


    “你先稱稱,他就拿了二兩的錢?!?/p>


    “稱什么,拿多少錢就數(shù)多少唄!”


    “你這樣大方!他可是黃眼狗,喂的越多越咬人!”


    “他有給氣你受了?”


    “唉,家常便飯,反正慣了。”


    他默默切完,涂好香料,包好。新的顧客又插進來了。她,默默走了。


    大漢忍俊不禁嘖出一口酒,興高采烈說:


    “看到了嗎?我們少師傅好大方!”


    鄉(xiāng)下客也興趣濃濃地問:“是老師傅的老相好?”


    大漢把腦殼搖得象布郎鼓,“不是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少師傅是那種人嗎?”接著,又指了指胸口,壓低聲音說:“他們單只在心里好!”


    “大漢,喝貓尿喝多了吧,亂嚼什么舌頭!”朱來味這么大聲警告。


    大漢反駁道:“不暈?zāi)阕约鹤觳痪o,我哪曉得你肚子里的事。


    朱來味不吱聲了。的確,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嘴巴沒個守門的。唉,其實有個守門的又怎么的?心之所想,能不漏出一句半句?不就是跟幾位好朋友多喝了幾杯,嘴巴走了火,把蘊藏在心里的秘密摳出來了。


    他跟她,是小學的同學。她坐前排,他在她的背后。頑皮的他,有次在課堂上悄悄解開她的旗袍,她一點也沒察覺。下課時,隨著值日生‘起立’的喊聲,她的旗袍大襟嘩的敞開了。又羞又氣的她,順口罵了句:“流氓!”從此,他在她面前抬不起頭。以后長大了,他們做了鄰居。她出落一枝花,他長成一條壯漢。他愛著她;她也戀著他。但都埋在心里。他不敢表白,心里有個大疙瘩:“流氓”,我在她眼里是“流氓”,她能看得起我?就這樣,幾好的機會給放過了,眼睜睜看著她進了人家的門。他默默祝她幸福,決心把她忘了。然而,世界上偏偏有這么多冤家對頭。在根本意想不到的情況下,他們邂逅了。那一天,他破天荒第一次上館子,剛坐下,來了一對男女,男的大搖大擺坐在他對面,肚子一挺,用兩個指頭從上衣口袋夾出張五角票子,遞給女的:“給我買個涼盤來!”當男的悠然嘟嘴噴吐煙圈時,女的捧著涼盤來了。一個照面,驚得他眼睛都蹬圓了。是她!是好久不曾相見的她!這時,那男的又用兩個指頭從上衣口袋里摳出五角錢來,又發(fā)出一道命令:“打二兩酒來,要好的?!边@回宕了好一陣,她才把酒端來。男的惱了,咕嚕著:“你是蒸酒去了?”她低垂著頭,痛苦地將臉偏向一邊。他明白了:她也認出他了。為了不刺激她,他故意偏過臉不看她。這時,男的又用兩個指頭夾出一角錢:“去,你也買個包子吃?!彼龥]接。男的提高了聲音:“要你買就去買嘛。”她輕聲回道:“我有錢?!蹦械捏@異了:“你哪來的錢?”她終于憤怒了;“有就是有!”便飛快跑了。他心里刻上一遭痛苦的印痕:她的日子過得不好,非常非常的不好。他突然感到一陣懊悔,后悔當初沒有麻著膽子向她表明心意。他罵自己窩囊,罵自己混蛋,他 覺得完全是自己害了她,害得她落在軟刀子上,要受一輩子折磨。從此,他開始悄悄照顧她,想方設(shè)法給她一點慰藉,給她一點溫暖?!税?,人啊!都是做爺爺、奶奶的人了,卻偏偏在心窩里種上這綿綿的情意!


    沉默了一陣的大漢,猛然吞了剩下的半杯酒,捏了半節(jié)豬尾巴嚼著,站將起來:“你這板凳叫我坐出坑了,該回去陪堂客了?!?/p>


    說著,將酒、菜錢放在玻璃罩上。


    朱來味掃了一眼,說:“喲,真大方,還多數(shù)個豬尾巴錢!”


    “我這拖板車的辛苦錢,能便宜你嗎?把那豬尾巴給我,讓我孝敬堂客去?!?/p>


    朱來味加心加意地給那條豬尾巴涂了香料,滿意地說;“好,看你這小子還能成個人!”


    大漢一走,幾位鄉(xiāng)下客活躍起來。他們進得城來,顯得比城里人更大方,更排場。


    “朱老師傅,再拿瓶酒來,還有些什么菜?我們‘羅通掃北’了!”


    “只剩兩塊豬肝了。”朱來味遺憾地說。


    “你的鹵味名聲大,過去我們窮農(nóng)民沒錢吃,如今有錢有車,好不容易吃一回,正吃得來味,能加塊豬肝也好!”


    “好咧!”朱來味高興地將盤里兩塊鹵肝端了出來,正切著,耳邊響起了一個懇求的聲音:


    “朱師傅,分一塊給我吧!”


    朱來味一看,又是那位長發(fā)青年,火氣又上來了:


    “我不是說了,你買別人的去!”


    長發(fā)青年哭喪著臉,說:“我買了,娘嗅了一下就說不是你做的,不肯吃。她正病著,百食無味,就想吃‘來味鹵豬肝’。”


    “是你娘想吃!”朱來味很覺意外,“你這蠢寶,怎么不早說!快把碗擺在這里,都拿去!”


    “我、我沒帶這么多錢……”


    “這是送給你娘吃的,一個錢也不要?!敝靵砦哆叧肜锓徘泻玫柠u豬肝,邊向幾位鄉(xiāng)下客道歉:“真對不住,請多多包涵!這回欠下的禮,下回一定補上。”


    “好說好說,你這是做好事,成全他一片孝心?!?/p>


    鄉(xiāng)下客們答應(yīng)得挺痛快。


    朱來味收拾好家什,推著空攤子回家的時候,縣祁劇院也散戲子,街上又涌動著一股人流。他買了支大雪糕,有滋有味地吮著,在人堆里慢慢走著,兩只眼睛在花花綠綠的貨攤上流動。象人們品嘗他的“來味鹵味”那樣,他在細細品嘗著這熱熱鬧鬧的夜市,心情輕松而舒暢。他突然覺得這很象一條波光閃閃的河。就是這條河,把穿城而過的渠水,和環(huán)城而流的資江連在一起了,奔騰著,奔騰著,流向遙遠而廣闊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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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陀刀具

    這篇好早以前在《都梁文鈔》看到過,印象非常深刻。好韻味??!

    316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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