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立春那天晚上（2021年2月3日），暖暖的夜色被春風沉醉。

同事阿勇，不知當晚是在哪里發(fā)春，竟然偶遇了她。

兩個物種確認了一下眼神，然后兩顆心兩個身子開始慢慢靠近。

她用鼻子小小心心地聞他的褲腳，他用大手輕輕梳理她的毛發(fā)。

她沒有閃避，沒有尖叫，更沒有齜牙，而是溫順地跳進了阿勇給她準備好的小紙箱，然后坐著他的小車跟到庫里來了。

因為聽說有她的到來，我突然就變得欣喜萬分。我邊逗弄著阿勇身邊的她 ，邊嘴里還大包大攬，勇哥以后如果你沒空，她的生活，我可以幫著照料，有我一口吃的，就一定勻半口給她。

同時，我一直在向阿勇打聽，這個可憐又可愛的毛孩子，你是在哪里撿到的呀？

阿勇立馬得意得屌爆了天，一臉的神秘莫測，她呀，來自很遠很遠很遠的地方，不過我就是不告訴你。

好吧，既然這是你和她之間的秘密，既然這個毛孩子有著汪星人一樣的神秘，那我就不再問了?？墒?，她總得有個名字吧？有了名字，以后使喚她也方便些。

阿勇腦子轉得飛快，幾乎是脫口而出，今天是立春，她就叫立春吧！

于是，從此，我和阿勇，算是共同擁有了一條叫立春的小狗。

02

在打工的流浪途中，遇到一條流浪的狗，會豐富我們的人生故事。

我不知道同事阿勇會不會這么想，但我非常相信，阿勇當初決定收留立春時，內心應該會涌過那么一陣柔軟的暖流。

當我見到立春的時候，我的內心就充滿了愛和悲憫：哦，可憐的小東西！

也許是因為我打工這么多年，我的心，還是時時都有流浪的感覺，一個人孤身在外呆得太久，喪家犬一樣的鄉(xiāng)愁，總是經(jīng)常會涌上心頭。

我也一直試著用我流浪的心緒，去理解和還原一條流浪狗的情緒和心境。

立春剛來的時候，她很膽怯，很防衛(wèi)，很游離，我們逮不住她，但她記得和認識阿勇的車，在沒人注意她的時候，她只肯在阿勇的車子旁邊徘徊。

她顯然是把阿勇當成了第一主人，并在心里對他充滿了依戀和信任。

直到第二天，我給她喂了肉骨頭和火腿腸，她和我才日漸親近起來。

她有著很嚴重的討好型性格，表達親熱和友好的方式，就是拼命揚起前肢，死命抱住你的腿。

可是，她的身子和狗腿子，真是臟得可以啊！一蹭一團印兒，一抱一團印兒，全是花花點點的污跡。

于是，裝作很生氣的大聲喝斥她，她立馬就四肢伏地，貼地縮成一團，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憐樣子。

她應該是經(jīng)常被收拾，她知道躲無可躲，只能逆來順受，任人欺凌。

還有，她好像特別害怕大狗的叫聲。

庫區(qū)隔壁汽檢站羅老板養(yǎng)了四條大狗，經(jīng)常在狗欄里狂吠互咬。

我?guī)е⒋航?jīng)過狗欄旁邊的時候，她只要聽到大狗的叫聲，尾巴立馬夾得鐵緊，要么是掙脫狗繩回頭撒腿狂奔，要么是在原地嚇得團團打轉。

她應該是經(jīng)常被別的大狗欺負過，心里已經(jīng)留下了嚴重的陰影。

一條流浪過的狗，流浪路上的狗生經(jīng)歷該是何等的離奇波折？

可惜立春不會說話，如果她能說出她的故事并讓我聽懂，我愿意為她書寫流浪路上的狗生傳奇。

當她受驚難受的時候，我只能慢慢蹲下來，輕輕擼動她頭背上的長毛，安撫她劇烈驛動的心緒。

我更愿意把很多不想對人說的話，安安靜靜地講給一條叫立春的狗聽。

03

2021年的春節(jié)，于我而言，應該是一個極具特殊記憶的假期。

如果沒有記錯，我應該已經(jīng)有二十年，沒有一個人留在東莞過年了。

但2021年，因為疫情，我在東莞，一人一狗，在別人節(jié)日的喜慶中和一個人留廠值班的孤獨中，滿滿當當?shù)囟冗^了十四天。

值班的時候，我一般上午在沙田庫，下午去南城總部。

在沙田庫巡庫的時候，我會牽著立春；去南城總部的時候，我會把立春拴在庫里的湖心島上。

立春有一個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把她拴著的時候，她從不亂叫的。

如果她是一條亂嚷亂叫擾民的狗，那我們也不敢收留她了。

這是立春作為一條狗的靈性，讓我這個收留她的人，深感欣慰。

我一直認為立春是條聰明的小狗。但會馴狗的保安阿寶卻總不這樣認為，老說我的立春是一條串串，串串血統(tǒng)不正，不可能聰明，沒有用的。

這一點讓我很不服氣。雖然我也知道立春這種串串肯定比不過阿寶家里現(xiàn)正馴養(yǎng)著的那條非常聰明的純種馬犬，但我發(fā)現(xiàn)立春自己會解繩子，她有這樣小小的聰明，已經(jīng)讓我足夠意外和驚喜了。

已經(jīng)有好幾次，立春像使了金蟬脫殼一樣的法兒，把脖頸上的繩套像人為一樣松開，直接完好無損地就掛在湖心島上的小灌木上，然后四蹄撒歡，歡呼雀躍地過來尋我了。

有一天晚上，我剛停好車，腳尖剛著地，就感覺腿上馱了個東西。

早就自己解開繩套的立春，不知先是躲在哪里，一見我的車回來，立馬就奔我來了。

她的招牌動作，就是雙前肢狠狠地摟著你的小腿，然后拼命往你身上蹭。

她知道我對她是最好的，所以她也拼命向我示好。

還有一天中午，我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睡著了。

睡夢中聽到門響了一下，沒怎么留意，太睏，眼皮動了一下，懶得睜開，繼續(xù)再睡。

睡醒后，發(fā)現(xiàn)又是自作主張解脫繩套的立春，不知什么時候進了辦公室，伏在沙發(fā)旁，陪我睡了一個中午。

她進來竟然沒有像平常一樣拼命往我身上撲，應該是知道怕打擾到我，只是默默地在身邊陪著我。

作為狗，這不是靈性嗎？這不是聰明嗎？

阿寶啊，下次你再說我養(yǎng)的立春不聰明，老子跟你干架！

不過，立春還是有一點不好，有過流浪經(jīng)歷的她，身上難免不長狗虱。雖然給她也洗過兩次澡，但她身上的狗虱，一直存在啊，一直沒走??！

那一個下午，我算是深受其害了！我的身上也應是爬滿了狗虱，那個癢，那個撓，只有經(jīng)歷過，才知個中味呀！

氣得我，拿了一瓶殺蚊子的噴霧劑，對著立春身上猛噴！

立春當時就嚇壞了，立馬就四肢伏地，貼地縮成一團，一副任人宰割的死狗樣子。

做完這一切，我立馬上宿舍沖涼，換衣，這才把癢止住。

04

一直都知道，我們打工人，想在工廠里養(yǎng)一條狗，做做夢可以，如果想變成現(xiàn)實，那就跟做夢一樣，其實是不現(xiàn)實的。

年后，庫區(qū)的工人，陸陸續(xù)續(xù)都來上班了。

庫區(qū)肯定不能養(yǎng)狗！好心的新哥，已經(jīng)多次明示和暗示過我了。

雖然我的內心有諸多不舍，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一個流浪的打工人和一條流浪小狗的緣份，眼看就走到了盡頭。

解鈴還需系鈴人，我把新哥的意思和我的擔憂告訴了同事阿勇。阿勇很干脆地說，小狗不用我管，他會送走，他來處理。

立春是2021年2月27日晚上被阿勇送走的。屈指算來，我真正養(yǎng)她的日子，也就24天。

有點傷別離。不，是非常地傷別離！

2月27日晚上，我借故跑到高埗鎮(zhèn)與朋友喝酒去了。

喝到最后，我一直在酒桌上同朋友講，今晚立春就要走了，我可愛的立春就要走了，我聰明的立春就要走了！

他們猜了半天，最后才徹底明白：立春，原來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狗。

阿勇送走立春后，性子依然還是那么屌爆爆的。

問他把立春送哪了？他說不告訴我就是不告訴我！

求他帶我去看下立春？他說別人可以就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