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閨探訪記

（散文）

黃三叢

據說里仁大峽谷是一位鎖在深閨的美女，初冬的一天上午，我們一行人驅車前往探訪，急欲一睹芳容。

雪峰蜿蜒西南途中，在這里凝天地精華，聚日月靈氣，孕育出這位閨秀。早前，她的知名度不高，古城武岡的人只知道護城河叫渠水，卻很少有人知道這水就是從她的深閨里發(fā)源的。她也曾小試牛刀，在深閨出口處，調以水彩山色，雕琢出如詩如畫的渠渡晴嵐景觀，由晨鐘暮鼓的渠渡廟一點綴，成為武岡十景之一。稍后，有點眼力的人們識出這里是座綠色銀行，興辦起林場，遺憾的是仍然沒有看好她的誘人魅力。只有到了眼下，有了較高的物質文明基礎，人們的審美情趣得以提升，才迷戀上她的風韻。

我們沿著谷底的簡易公路，循著潺潺的澗水，曲折深入。兩旁的山勢成海螺形，由寬而窄。澗水左右，群峰疊翠，樹木蔥蘢，翠竹搖曳，一波一波漫涌向云深縹緲處。是深閨美女的裙裾在款款飄灑吧？那裙子用群山黛綠做底色，點染其間的紅楓和不知名的雜樹紅葉，雖已初冬，依然水靈鮮潤，不是山花勝似山花，分明是美女巧手繡上裙擺的牡丹赤芍，惟妙惟肖，熱烈奔放。

澗邊開闊處，一幛光潔的丹銅色石壁斜掛在澗水右岸，足有百十平米見方，是美女晾曬在水邊的巾帕？澗水從壁掛邊飛流而下，形成瀑布，下方的小平潭里銀浪翻滾，水花四濺，憑添幾分情趣。我想，每到春夏豐水時節(jié)，月色朦朧，澗水漫過石壁下擺，美女在此流連時，定然會勃發(fā)“明月松間照，泉水石上流”之類詩興的。為了留住精彩瞬間，我們集合在一起貼著壁掛合影，繼而或邀伴擺拍，或臨澗自拍，陶然而樂。

峽谷半途處有一個小村莊，大家稍事休息后，繼續(xù)向縱深處進發(fā)。前頭已沒有公路，需攀沿著曲折陡峭的石徑、循著澗水朔流而上。

曲徑通幽，峽谷的腹地，山色更加蒼黛，原始次森林中，荊棘、灌木、喬木混搭，鋪陳映襯，纏繞攀附，奔竄超越，自由競爭，生機盎然。山勢越發(fā)壁立陡峻，圍屏似的張掛著，裸露的巖石像一幅幅壁畫雕塑，向人們展示著巧奪天工的杰作，諸如神秘莫測的原始圖騰，空靈奇幻的宗教儀式場景，夸張寫意的載歌載舞畫面；其中有一塊斜刺突兀的巨石橫亙在山腰上方，如猛虎下山，像蛟龍?zhí)胶?，換個角度又成了能容納世間萬物的大肚笑佛……大家爭相搜腸刮肚地根據自身的審美情趣和想象維度，解讀出不同的密碼信息。我不禁慨嘆：能耐得住寂寞、且把深閨設置、裝幀得如此超凡脫俗如此精湛的主兒，絕非平庸之輩。這可是身處繁華、世俗中的名流佳麗花費若干萬億都打造不來的??！

跋涉間，有時也遭遇尷尬境地，抬眼四望，周匝是圓桶似的懸崖絕壁，逼仄得仿佛要把人幽禁在深邃昏暗的谷底不讓動彈。這或許是美女特設的不愿示人的密室？正納悶，眼睛突出重圍向上看，才得以解脫。只見桶壁以上，淡云輕霧裊繞，峰巒山尖隱現(xiàn)其間，形影幢幢，崢嶸詭譎，也許是深閨中的美眉在與尋訪她的游人捉迷藏吧？時近中午，太陽還未光顧深谷，只在峰巒邊沿染上一抹曙色，谷底才明亮些許?？磥恚逶￡柟馐沁@峽谷物種最奢華的享受，當曙色漸強時，不僅山色明艷起來，山雀也格外歡暢，有的在樹梢間展翅，有的呼朋引類鳴叫唱和；似乎還有小獸在林間嘻戲追逐，晃動的草木叢中有稍縱即逝的劃痕；就連氤氳了曙色的空氣也顯得清新潮潤起來，小精靈似的彌散開去，化成絲絲縷縷的清風，在澗水淙淙明快的節(jié)奏中，輕巧地搖曳著樹梢葉尖，抖落一顆顆干果草種索索藏進落葉中；天真地拂拭著游人的耳輪、眉梢、臉頰、脖頸……我們正走得渾身發(fā)熱，求之不得地敞開胸襟，分享著清涼與潤澤的愉悅。

挺進中，偶爾石壁擋道，懸崖攔路，疑心走到了峽谷的盡頭，尋尋覓覓，峰回路轉又是一方天地。卻見澗水從一方平臺夾縫中傾瀉而下，形成斜掛的瀑布。平臺其實是一尊石頭，仿若一只千年神龜匍匐在水中，龜殼與脖頸的縫隙處長出一顆伸頸展翅的常綠喬木；左岸側畔，也有一株高可數丈的古樹，盤根錯節(jié)，虬枝茂葉，這一老一少兩棵大樹，可是深閨主人派在這里迎賓送客的侍者化身？不得而知。

我興致盎然地躍過瀑布，登上龜背，扶著樹干，驚回首，只見遠處離天三尺三的峰巒上，一襲素裝打扮的女子亭亭玉立，分外妖嬈。我差點失聲叫出“深閨美女！”來，凝視間，卻成了一尊豐碑似的巨石，玉樹臨風般沐浴在陽光中。我趕緊打開手機相機，留下那幢靚影，并對游伴說，日后這里成了旅游勝地，我建議這樹下平臺叫“望美臺”。

峽谷前頭就是綏寧縣地界了，我們興猶未盡地循原路返程。我一邊重新瀏覽風光山色，一邊自我解脫，雖然沒能見著美女，有點“松下問童子”時的空濛化外的遺憾，卻也領略了一番深閨風情，頗有點游園不值竟然發(fā)覺“紅杏出墻”般自由勃發(fā)的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