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矮寨玩穿越

（游記）

黃三叢

孟冬十月一個暖意尚濃的晴日，隨武岡市作協(xié)采風團做湘西矮寨一日游。

用過午飯，大家坐上景點大巴直奔主題，來到矮寨大橋西端的觀景臺，一睹那位搶占四個世界第一的鋼鐵大俠的尊容。“一橋飛架德夯大峽谷，天塹變通途！”這寫實又豪情奔放的詩句，勾勒出他氣度非凡的風采。佇立凝視，無不為工程設(shè)計施工人員給他量身打造出的每一處奇特設(shè)施嘆為觀止。一座懸空跨度為1200來米、雙向四車道高速公路的橋身，沒有一個橋墩支撐，全然由東西懸崖上的兩座凌云的拉索塔，像兩位超人牽拉著兩條櫞頭粗壯的懸索，在距離地面300多米的高空，讓日夜穿梭般東來西往的車輛安安穩(wěn)穩(wěn)地飛馳而過；他還和別的懸空拉索橋不同，塔和梁身完全分離，這種結(jié)構(gòu)的設(shè)計方案亦屬世界首創(chuàng)；據(jù)導游介紹，架設(shè)桁梁時，為了解決技術(shù)瓶頸，不是從兩端開始向中間合龍，而是獨創(chuàng)了“軌索滑移法”，從中間向兩端架設(shè)，技術(shù)含金量和施工難度之最，都可以載入世界威尼斯記錄大全；據(jù)說工程還破天荒地采用巖錨吊索結(jié)構(gòu)，并用碳纖維作為預應力筋材……夠了，目睹著大俠如彩虹貫日般美輪美奐的身姿，領(lǐng)略著他為貫通湘渝（長沙至重慶）高速公路發(fā)揮別無二選的效能，我陶醉著，感動著。

坐車滑行在矮寨盤山公路上，又平添一份激情。盤山公路修筑在幾乎垂直的陡峭山崖上，迫使公路轉(zhuǎn)折一道道急彎，形成了幾十節(jié)幾乎平行、上下重疊的路面。據(jù)說公路從山頂?shù)焦鹊兹L6公里，而平行前進距離不過1公里；在不堵車的情況下，車輛盤旋而上、而下，需要半個小時，而如今車輛從我們頭頂上的矮寨大橋駛過，只需要分把鐘。

車至半山腰的一個拐彎處，矗立著一座混泥土結(jié)構(gòu)的尖頂碑塔，正面雕刻著一行繁體碑文：“湘川公路死事員工公墓”。盡管年代久遠，披著滄桑色素的碑身尚不失偉岸，字跡清晰，蒼勁剛正。據(jù)史料記載，全面抗戰(zhàn)前夕的1936年，國民政府為了做好抗戰(zhàn)物資的儲運工作，決定開通湘川通道，于是開鑿其咽喉要沖——矮寨盤山公路，成為當務之急?？上攵?0多年前，物資匱乏，技術(shù)落后，在懸崖絕壁上修公路，艱難險阻也一定可以排名世界第一吧。然而困境沒有束縛住中華優(yōu)秀兒女，當年的軍民不僅如期完成了工程，還在矮寨率先創(chuàng)下“第一”的奇跡，即在一處之字形公路處，修筑起一座長十幾米的“立交橋”，為中國公路建設(shè)史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車子駛過這座橋梁，盤旋有頃，又從橋下掠過。當我瞥見橋欄上標示的“中國第一立交橋”字樣時，為前輩們的勤勞智慧欽敬不已。然而，先輩們?yōu)樾蘼匪冻龅膽K重代價，又使我暗自唏噓。據(jù)說在開山鑿巖放炮的過程中，工傷事故頻繁，有的一處絕壁拐彎處工地，就有成十上百條生命的鮮血拋灑在那里。為了穩(wěn)定修路軍民的情緒，當局請來法師做道場，祭奠死者，超度亡靈，并修筑公墓，立碑銘記功德。車子盤旋了好幾個彎道，那公墓的身影還時隱時現(xiàn)，我默默祈禱：愿長眠在這里的先輩們安息！

隨著導游的指點，在壁立般的山崖間，隱約可見一條蜿蜒曲折小徑的痕跡，那條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路，卻也創(chuàng)造過矮寨的歷史記錄。先前的苗民與世隔絕，要想走出峽谷，只能在懸崖峭壁間和荊棘叢中匍匐攀沿前行，稍有疏忽就會摔下百丈深谷粉身碎骨。世世代代苗族同胞做夢也想有一條路。據(jù)乾城縣志載，明朝時期，有個當?shù)氐呢斨鳑Q心出資開鑿一條出山便道，民工從峭壁上鑿下一背簍巖石，他就獎賞一把銅錢。幾經(jīng)艱辛，終于鑿出一條700余尺的羊腸石徑。攀沿著這條小徑走出峽谷，至少需要半天功夫，矮寨人卻一走就是幾百年，直到上世紀30年代才有所改觀。

一分鐘與半小時至半天功夫的時間差，折射出幾個時代的縮影。

我從車窗仰視著頭頂那橫臥著的鋼鐵大俠的紅色觀光通道底座，腦海里同時映像出羊腸小徑和盤山公路的樣子，忽然體悟出“時代在這里重疊”的詩意來。于是我便從對先民的嗟嘆與緬懷中解脫出來，欣然有加：先輩們在天之靈有知，見證著時代遞進的轟然腳步聲，或許足以慰懷吧！

旅游車下到谷底，折轉(zhuǎn)左行，往德夯苗寨進發(fā)。下得車來，我們漫步在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岸邊，瀏覽著沿途的風光山色和風土人情，仿佛穿越在一條歷史的隧道中，與一幅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農(nóng)耕文明凸版圖零距離接觸。

苗寨坐落在德夯峽谷盡頭，三面環(huán)山，孔雀開屏峰、駟馬峰等鬼斧神工般劈削而成的石陵巖嶂，神形兼?zhèn)涞匕汛逭骋r得原始古樸、深邃幽謐。溪流上的風雨橋飛檐翹角，原木構(gòu)造，粗柱碩梁，少事雕琢描繪，質(zhì)樸笨拙中透出堅牢；苗民聚族而居，房屋不高，普遍是五柱七瓜的板壁瓦屋，因年代久遠，油過桐油的壁板被煙熏火燎得汞黃里透出油墨彩，顯得古色古香；苗家只有語言沒有文字，因而建筑物上很少有楹聯(lián)、碑記之類，廊檐間，場坪中的裝飾柱上，掛著、磊疊著水牛頭的骷髏或它們的仿制品，這是苗家的原始圖騰，展示著原始農(nóng)耕文明的特征。山腰燒荒輪耕的坡地上和山腳腰帶寬窄的田壟間，有負鋤勞作的苗民；一路上，頭上纏著寬厚包頭、身著織錦花邊掩襟衣的阿媽負著背簍，或趕著牛羊，阿爹們則挑著柴禾、扛著木頭，回家歇晌；家家屋頂上升騰起裊裊的炊煙，在村寨上空匯聚，又消散開去，悠然飄渺在半山腰上，空氣里彌漫著飯香菜韻……置身在如此幽靜安謐的環(huán)境中，欣賞著這發(fā)散出古代農(nóng)耕文化氣息的畫面，叫人頓生歸隱山林陶然自樂的意念。

正流連間，一陣震蕩峽谷的牛皮大鼓轟鳴把我們喚回現(xiàn)實，塑有“天下鼓鄉(xiāng)”字樣的人造石窟寨門口，一位健壯的阿吶（苗家小伙子）舞動大槌，擂出迎賓鼓點。接著，一字兒排開的阿婭們（苗家姑娘）亮出清脆的歌喉，唱起攔門歌。好在我們隊伍中有位高手唱起山歌回應，大家才得以順利通過，還喝上了阿婭敬上的清香醇厚的包谷酒，否則據(jù)說有被罰酒的危險。進入村寨，一股抹上原始色彩的現(xiàn)代化氣息撲面而來，水泥路邊的長廊上擺滿五花八門商品的貨攤，有燒烤溪魚、螃蟹串和野板栗等土特產(chǎn)，有苗家男女服飾，更多的卻是“舶來品”，與山外的貿(mào)易集市沒有多大的區(qū)別。寨子中心展示苗家農(nóng)耕文化的演出大廳里，正在由一群身著民族服裝的阿吶和阿婭為游客們職業(yè)化演繹苗家嫁女的風俗。演出大廳不失豪華的裝點和舞臺燈光音響現(xiàn)代化設(shè)施，演員們珠光寶氣的打扮，有沖淡了苗俗原汁原味之嫌。演出廳后側(cè)，辟出一條彎彎曲曲的步行小街，店鋪里商品玲瓏滿目，銀飾作坊里玎珰有聲。在一個拐彎處，兩架織布機上有老阿媽在穿梭織錦。我想起昔日我的母親也這樣在織布機上勞作的情景，趕緊拿出相機，咔嚓一聲，把一位老阿媽織布的鏡頭攝下來。緬懷母親的柔腸正顫動，卻見老阿媽敏捷地走下織機，用夾雜著苗音的普通話說，我向她拍一次照，就要付兩塊錢。我驚訝于老阿媽與時俱進的市場經(jīng)濟頭腦和肖像維權(quán)意識，無言以對，只好付了款額。

游賞之余，和友人談起觀感，都覺得苗寨眼下的現(xiàn)象，商業(yè)化炒作的痕跡頗濃，可是又無可厚非。昔日蝸居在這峽谷夾縫里的苗家人，并不是命定了世世代代要活在原始落后的農(nóng)耕文明氛圍中，讓外面的人來玩賞苗寨原始落后的窘境；他們當然有權(quán)利和山外人一樣共享時代發(fā)展成果，苗寨農(nóng)耕風俗文化的挖掘和旅游項目的開發(fā)，引來游人有賞品鑒，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國民收入再分配的一種形式；從寨子上空掠過的矮寨大橋的建成通車，更為苗寨融入現(xiàn)代化插上了鋼鐵翅膀，前景越來越看好，又怎能不為苗家同胞高興呢？

夜幕將臨，和送行的阿婭“牛肉干！（苗語“再見”）”以后，我們又盤旋而上返回大橋旁的停車場，坐上旅游大巴轉(zhuǎn)回程。車子駛上寬敞平穩(wěn)的矮寨大橋，臨窗俯瞰夜色中的峽谷，景物依稀可見。左側(cè)燈火明滅中的德夯苗寨、隱現(xiàn)于懸崖間的石徑、九曲回環(huán)的矮寨公路和榮登四項世界榜首的矮寨大橋匯聚在于同一個空間，于是我又驀然開竅：原來歷史在這里濃縮！

我震撼著，為那些讓時代重疊、讓歷史濃縮人們的開創(chuàng)精神！

  （原載20140106武岡報）

矮寨大橋和矮寨盤山公路。

幽謐的苗寨，風光如畫！

苗家阿婭唱起攔門歌。

天下鼓鄉(xiāng)的牛皮大鼓。

苗家阿婭和阿吶在演繹苗家嫁女的婚俗。

織布的苗家老阿媽。

古樸的苗寨宅子。

苗寨人的原始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