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親戚的孩子結(jié)婚，邀請我去喝喜酒?；氐搅斯枢l(xiāng)，從車站走出來，我卻有點恍惚了，喜宴是明天，我不知道是直奔親戚家好，還是該先找個酒店住下？這是母親過世后，第一次返鄉(xiāng)。父親早年就過世了，3年前，母親也走了。辦完母親的喪事，在縣城的妹妹家小住了幾日。臨別時，妹妹對我說：“哥，以后回來你就上我家住吧?！?br/>但是，當我再次回來，站在熟悉卻又陌生的車站出口，忽然發(fā)覺，自己不知道該往哪去了。以前當然不是這樣。父母在時，每次回來，不管多晚，我都不擔心，我會打個車，直奔縣城20里外的家。有時候，我會提前告訴父母我要回來；有時，我也會忽然就出現(xiàn)在了家門口，讓父母又驚又喜，嗔怪我搞突然襲擊。也有時候，我并不急于回家，先到縣城的妹妹家歇個腳，然后，再和妹妹全家，一大幫子人，浩浩蕩蕩地回鄉(xiāng)。每次這樣興師動眾地回來，陳舊的老宅，忽然被人聲塞滿，興奮得吱吱作響。老宅只在我們回來時，才再一次呈現(xiàn)出歡樂、飽滿的樣子。這才是我熟悉的老家的味道，家的味道。但這一次，我恍然不知去處。我當然還可以像以往那樣，先到妹妹家去。我和妹妹很親，妹妹的兒女也和我這個舅舅也很親，但是，那終歸是妹妹的家。以前落個腳，甚至小住幾日，都沒有關(guān)系，因為我是有自己的家——父母在家里等著我，我隨時可以回家?，F(xiàn)在再去妹妹家，就只能住那兒了，而不是中轉(zhuǎn)一下，我真正成了一個借居的客人。想到這里，我突然提不起興致去妹妹家。還是先回老屋看看吧。
我在心里，用了老屋這個詞，而不是家。父母不在了，那里也不是家了。我叫了輛車，回到老屋，對司機說，你在路邊等等我，我還要回城的。老屋的一個墻角，已經(jīng)坍塌。母親去世后，我和妹妹們將母親的遺物整理好，鎖上門，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我繞著老屋轉(zhuǎn)了幾圈，殘破的老屋，和心中那個家，一起坍塌一地。在村口，我遇見一位鄰居。鄰居說：“回……”話說了一半，又咽了回去，變成了邀請：“上我家坐坐，喝點茶吧?！蔽抑x了鄉(xiāng)鄰，那一刻，我意識到，對這個從小長大的村莊來說，我是客了。 我乘車回了城，入住了一家酒店。猶豫了一下，我還是給妹妹打了電話，告訴她，我在縣城，住在某某酒店。妹妹嗔怪說：“住什么酒店，咋不來家里?。俊蔽矣樞o語。妹妹又說，“那你過來吃晚飯吧。”我答應了。在妹妹家樓下，遇見了買菜回來的妹妹。鄰居看看我，對妹妹說：“家里來客了？”妹妹立即說：“什么客人，這是我哥！”妹妹的話，讓我感動，可是，我知道，那個鄰居說的沒錯。在妹妹家， 我就是客；在故鄉(xiāng)，我也是客。那天晚上，我喝了不少?；氐骄频辏悦院拥絻鹤拥碾娫?，兒子問：“爸，你明天在家嗎？我們回家來哦?！彼嬖V兒子：“我回老家了，但是，你媽在家呢。”放下電話，我淚流滿面。在家鄉(xiāng) ，我已是客了。但是，只要我在，妻子在，遠方的家就還是兒子的家！年少不覺家鄉(xiāng)好年老方知鄉(xiāng)愁長思鄉(xiāng)，念親，人之本能?。?！落葉歸根，天道輪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