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一行趕到乳峰嶺時已是黃昏時分。但見乳峰嶺下的村莊一片寧靜，村后的乳峰嶺兩峰高聳，酷似成熟女人的一雙乳房。夕陽己在雙乳之間緩緩下沉，萬道金光把山峰，村莊染成一片金黃，一條溪流似乳峰的乳汁，從峰嶺流下，與山下的小河匯在一起，村里人把這條河名為母親河。

陳峰一行四人，鄉(xiāng)政府計育專干小馬，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婦產(chǎn)科孫醫(yī)生，司機老王。今天中午，李鄉(xiāng)長說接到群眾舉報，村民劉平的老婆躲在乳峰嶺大姨家，快要生第三胎了，要陳峰他們緊急趕往乳峰嶺，帶超生者去鄉(xiāng)醫(yī)院引產(chǎn)。

陳峰是市宣傳部的工作人員，今年初，隨社教工作隊赴大田鄉(xiāng)。陳峰分在小水村，任工作組組長。今天接到任務(wù)，立即與小馬，孫醫(yī)生，老王緊急趕往乳峰嶺。

從小水村到乳峰嶺，七八十里路程，一條又窄又爛的毛馬路，破舊的農(nóng)用四輪車在路上一路顛波，把三人顛波得頭昏腦脹。好在陳峰，孫醫(yī)生，小馬都還年輕，老王是司機，習(xí)慣了。

一路上，陳峰心情沉重，心里在想著該如何處理此事。

劉平已有二個女兒，大的五歲，小的三歲，一心想要個兒子，說自己三代單傳，不能在自己這兒斷了香火，老婆蘭花懷了三胎后，托關(guān)系在醫(yī)院作了B超，是個男孩。高興之余，又害怕被鄉(xiāng)領(lǐng)導(dǎo)發(fā)現(xiàn)，于是，要蘭花躲在她大姨家。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有知情者將此事報了鄉(xiāng)政府，于是就有了陳峰一行今天的任務(wù)。

陳峰從心底里同情劉平一家，但今天的任務(wù)事關(guān)國策，不能馬虎半分，怎么處理呢?強制執(zhí)行會不會發(fā)生沖突呢?陳峰在苦苦思索萬全之策。

農(nóng)用車緩緩地馳過小橋，過了母親河，開進了村。車停后，陳峰他們下了車，要司機去找住宿，自己和小馬，孫醫(yī)生向村里走去。

小馬的意見是大家先找個地方宿下來，明天一早，去蘭花大姨家把她帶走就行了。陳峰說還是今晚去，思想工作還是要做的，再就是還是要把情況了解清楚。孫醫(yī)生說，聽陳組長的，小馬也不再堅持，與大家一齊同行。

問了村民，說徐洪的家在哪里，徐洪是蘭花的大姨父，村民手指前方，說直走200米，向左轉(zhuǎn)彎，一座單家獨戶的木架房便是。

天已全黑了下來，陳峰打量著這個村莊，村莊不大，散散落落地住著幾十戶村民。村莊后面是乳峰嶺，左是一片低矮的荒山，右是一片稀疏的田地和菜地，前面母親河環(huán)繞，一條毛馬路從右邊田垅穿過，再過去幾里，就是鄰縣。這里地處偏遠山嶺，遠離本縣中心，交通不便，信息不靈，所以蘭花選擇躲到這里。

不一會兒，陳峰他們便來到徐洪家，叫開門，一六十多歲的老者是見了陳峰他們，一楞，問："你們找誰?"

陳峰親切地說道："你是徐老伯吧?"

老者點點頭，又問："你們是……"

小馬說："我們是大田鄉(xiāng)的，來這兒找蘭花。"

徐老伯臉色一變，說："你們找錯人了，這里沒有叫蘭花的。"

陳峰說："徐老伯，你不要害怕，我們是來了解一下情況。"

"大姨父，什么人來了啊?"

話剛落地，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從里面走出來，一看，是陳峰，小馬，孫醫(yī)生他們，神色馬上驚慌起來，小馬，孫醫(yī)生都是她認識的，想躲，已來不及了。

慌亂之間，腳一滑，跌倒在地。

只聽得"哎喲"一聲，蘭花倒在地上，手摸著肚子，聲聲叫喚："哎喲，痛，痛，肚子痛……"。

一老婦人從里屋走出，慌慌張張地來到蘭花身邊，彎腰去扶她，嘴里急急問："蘭花，你怎么了，傷哪里了?"手摸到蘭花褲腿，一看，滿手是血，慌忙說："哎呀，不好了，傷到胎兒了"。

現(xiàn)場亂成一團，小馬說："陳組長，怎么辦?"

陳峰眉頭一皺，說："快過去幫忙，將蘭花抬到床上去。"

說著，人已搶步上前，對老婦人說："嬸子，別慌，先抬到床上去。"

陳峰三人將蘭花抬到后屋蘭花的居室，安放在床上，陳峰對孫醫(yī)生說："孫醫(yī)生，你給她檢查一下。"說著，和小馬一起退出了居室。

已到戍時時分，田野里一陣陣蛙聲傳來，好像是在昭示生命的旺盛。雖未立夏，但天氣已有些悶熱，陳峰心里一陣焦躁，沒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突發(fā)事件 。

門"嘭"的一聲被推開，一個人急急忙忙的闖了進來，陳峰一看，正是劉平。

原來陳峰一行剛走，劉平就得知了消息，急忙租了部手扶拖拉機趕來，一進門，見是陳峰他們，雙膝一軟，跪在地上說："陳組長，馬干事，饒過我們吧，以后我給你們燒高香，不忘你們的恩德。"

陳峰忙扶起他說："劉平，不要這樣，你快去看你媳婦，她出事了。"

劉平一聽，慌了起來，也不多說，徑直向里屋跑去，差點把剛出來的孫醫(yī)生撞倒。

見 孫醫(yī)生滿頭大汗，陳峰忙問："情況怎樣?"

孫醫(yī)生捊了捊秀發(fā)，拭了拭頭上的汗說："情況不好，蘭花動了胎氣，現(xiàn)在羊水破了，只怕是要生了，我檢查后又發(fā)現(xiàn)，胎兒位置不正，只怕是難產(chǎn)。"

小馬說："那怎么辦?明天怎么帶她回去引產(chǎn)?"

孫醫(yī)生說："帶回去不必了，臨行前李鄉(xiāng)長給我說緊急情況緊急處置，在這里就可以給她打引產(chǎn)針。"

李峰忙說："那怎么行?現(xiàn)在蘭花這個狀況。"

孫醫(yī)生猶豫了，她知道，這個時候打引產(chǎn)針，只怕是會要了兩條人命。沉默一會，對陳峰說："陳組長，你說怎么辦?"

陳峰堅定地說："救人，先救人，孫醫(yī)生，你一定要保住大人的命，如何處置難產(chǎn)，你有經(jīng)驗的。"

說話間，劉平從里屋跑了出來，大喊："蘭花快不行了，你們行行好，救救她們母子吧。"說著，人己跪下，磕起頭來。

陳峰扶起劉平，毅然說："孫醫(yī)生，你快去，一定要確保母子平安，以后的事，我會向李鄉(xiāng)長解釋的。"

孫醫(yī)生說："好，我聽陳組長的。"邊說，邊向里屋走去。

小馬猶豫地說："陳組長，這行嗎?"

陳峰說："人命關(guān)天，只能這樣處理，你別怕，有什么事，我擔(dān)著。"

時間在流逝，不覺己到子時，里屋不時傳來蘭花痛苦的叫聲，屋外的蛙聲一聲高過一聲，仿佛越叫越歡，又仿佛在催生新的生命。

劉平急得來回轉(zhuǎn)圈，蘭花大姨跪在神龕的觀音像前，一邊磕頭，一邊唸叨："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保佑她們母子平安吧。"

蘭花大姨父抽著煙，蹲在地上，不出一聲，大口大口的煙霧從嘴里吐出。

小馬已伏在桌旁睡了，嘴角流下口水，不知做了什么夢。

陳峰毫無倦意，他在惦記著里屋的蘭花和一條新的生命，心里說："快生出來吧，快生出來吧。"

里 屋的叫聲繼續(xù)傳來，時間已過了丑時，一會兒，孫醫(yī)生出來了，陳峰忙問："怎么樣了?"

孫醫(yī)生說："胎位已扶正了，陳組長，是不是可以……"

陳峰厲聲打斷了她的話："你能保證一針打下去，不會出事?"

孫醫(yī)生遲疑說："那誰能保證?"

陳峰說："快去，按我說的去做，就是確保母子平安。"

孫醫(yī)生說："行，我去了。"看了一眼還跪在神龕前的蘭花大姨，說："大嬸，你進來幫忙吧。"蘭花大姨馬上起來，跟孫醫(yī)生去了。

劉平一看這架勢，知道蘭花的難關(guān)過去了，剛才陳峰的一番話，聽了很是感激，想不到自己今天遇上貴人了，這次他是作了拼命的準備的，誰要是敢動蘭花，傷了肚里的孩子，就要和誰拼命。見陳峰還在忙著，感激地說："陳組長，多謝你了，你去休息一下吧。"

陳峰搖搖頭說："我不困，這樣，你馬上去燒鍋開水，作作準備。"

劉平說聲好的，向柴房走去，蘭花大姨父也跟了去幫忙。

陳峰在前屋焦急地等待消息，他希望蘭花母子平安，聽到蘭花一聲聲的嚎叫，頓覺生命的苦難和神圣，母親的偉大和堅強。

陳峰出生的時候，他母親也是難產(chǎn)，那時，醫(yī)療條件不好，大人生孩子，大都是在家生的，接生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陳峰平安接出，他母親用盡最后一點力將兒子生出后，人己昏迷過去。

生命在苦難中臨世，也在苦難中輝煌，每每想到這里，陳峰便對生命肅然起敬。

"哇……"，一聲嬰兒的啼哭從里屋傳來，打破了村莊的寧靜，這生命的呼聲仿佛穿越時空，從未知世界呼嘯著來到人間。

野外的蛙聲好像突然停頓了，似乎被新的生命呼嘯而感動。

乳峰嶺上已現(xiàn)出晨曦的亮光，嶺上的溪流歡快地流著，唱著歌著，似乎在歡迎一個新的生命的到來。

陳峰滿心喜悅，長長地噓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