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麻麻亮,激動得半夜都沒合眼皮的路明,就把高福業(yè)和技術(shù)員張彬喊了起來,向分指揮部招待所食堂要了幾個冷饅頭啃著,坐上小北京牌越野車上路了。當(dāng)他們趕了二十多公里路,來到一線濃霧包裹的莽莽山峰下時,還不到八點鐘。
他們浴著這一片霧海,踩著濕漉漉的茅草山路,向雪峰山支脈——艷陽峰下的老虎跳走去。霧氣像輕煙細(xì)雨般的,在蓊郁的樹林間流動。把樹葉、茅草、刺窩洗得精濕,留下一串串晶瑩的水珠,像戴著一串串閃亮的寶石。晨風(fēng)不時頑皮地把露珠搖落下來,這里那里,響著清脆的水珠掉在落葉上噼噼啪啪的響聲。兩只飲飽了露水的畫眉鳥,在興致勃勃地對唱,歌喉特別悠婉。許是腳步聲的驚攏,它們突然飛走了,不一會,在密林的深處,又傳來更悠揚的啼唱。四處像被蒙上一層毛玻璃,蒙蒙朧朧的。他們一會跨過山溪,一會越過深澗,一會爬上高坡;他們聽到溪水的丁東,瀑流的轟鳴,山風(fēng)的呼嘯,但是卻無法欣賞那雄偉的山勢,秀麗的景色。
這三個人走在一起,倒蠻有意思。路明長著高高的身量,寬寬的肩膀,突起的胸脯,顯得十分英?。粡埍螂m說個頭不矮,但是削肩粗腰,顯得有點臃腫;高福業(yè)雖不臃腫,但肥頭肥腦,似乎有點頭重腳輕。路明穿的是加了補丁的舊軍裝,但干干凈凈,周周正正;張彬恰恰相反,身上的罩衣還沒下過頭道水,衣袖上卻沾了機油,左上口袋邊涂了一大塊墨水,肚臍邊的紐扣也掉了;高福業(yè)穿的是家織粗布老式對襟衣,用從山里采回的五倍子一類的野生染料染成。他們外在的特點竟是如此的不同!
這時的高福業(yè)顯得很活躍。他在參加農(nóng)村水利建設(shè)中學(xué)到了一些土木工程方面的知識,成了全大隊有名的技術(shù)人材,這會跟張技術(shù)員走在一起,正是賣弄的好機會,就絮絮咕咕地談這論那,有時還要提幾個難問題,口里說是請教,心里卻是在試張技術(shù)員的斤兩。
路明是個喜歡思考問題的人,他一直在想:為什么周指揮長這樣急迫地叫我們來爬老虎跳?老虎跳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它與整個鐵路工程有什么重要關(guān)系呢?昨夜臨睡之前,他也曾提出這些想法,想聽聽高福業(yè)的看法,高福業(yè)卻裝出一副老內(nèi)行的樣子,胸有成竹地說:“就是領(lǐng)任務(wù)嘛!”路明也知道是領(lǐng)任務(wù),但是,把一個連隊的負(fù)責(zé)人叫到分指揮部來領(lǐng)任務(wù),這就決不是一般的任務(wù)呀!他想:這老虎跳必然與全局有著很不尋常的關(guān)系,今天的參觀,也決不只是單純的看一看,這或許還與一種什么思想斗爭聯(lián)系著。
走在前頭領(lǐng)路的張彬,早被高福業(yè)左一個技術(shù),右一個技術(shù)弄得大不耐煩,他想這不是有點單純技術(shù)觀點傾向嗎?他不愿再跟高福業(yè)扯下去了,就調(diào)轉(zhuǎn)身,很突然地問路明:“指導(dǎo)員,你是什么學(xué)校畢業(yè)?”
路明笑著答道:“我只讀了小學(xué)!”
“噫,不會吧?”張彬吃驚地睜著眼。
高福業(yè)忙獻(xiàn)媚地說:“嗨,技術(shù)員啦,我們路指導(dǎo)員還是年輕的老革命哩?!?/p>
路明一聽,不由得眉毛擰成疙瘩,忙說:“在什么時候我都是新兵呀!”他為了把這無意義的話題岔開,就問:“老張,離老虎跳還有多運?”
“不遠(yuǎn)了,”張彬解釋說:“要看清老虎跳的真面目,既要從上面看,又要從下面看,早晨有霧,所以先看上面。我們是從山路繞來的,拍滿八里。其實,老虎跳緊挨公路,直接上,才里把路?!?/p>
高福業(yè)插問道:“為什么不直接上?”
張彬說:“老虎跳拔海八百多米,壁陡壁陡的,沒有路,上不去。老百姓傳說著這樣一首民謠:‘老虎跳,老虎跳,滑脫鞋子吹掉帽。’我們搞設(shè)計復(fù)查時,就是從這條茅草路繞上來的?!?/p>
路明笑著說:“這民謠一半說對了,一半說錯了。說老虎跳高、險是事實,說險到上不去就不對,我們不是還要劈開修路嗎?”
張彬忙說:“指導(dǎo)員,這段路的情況很復(fù)雜。因為這老虎跳背靠艷陽峰,面臨鷺鷥江,地形十分險要,關(guān)于這段路的走向,設(shè)計部門曾經(jīng)提出了三個方案:一個從艷陽峰側(cè)面打峒,這樣線路就要退到老虎跳山腰,峒較長,工程大,造價高;一個是繞過鷺鷥江對岸,這樣線路更長,而且要增修兩座大橋,不僅造價高,還得占去一大片農(nóng)田;再就是劈開老虎跳,這樣線路短,造價最低,又不用占農(nóng)田,但是任務(wù)特別艱險。三個方案比較一下,當(dāng)然是劈開老虎跳的方案最符合多快好省的精神。領(lǐng)導(dǎo)上要我們來爬老虎跳,就是想聽聽我們的意見,同時希望我們能拿出劈開它的決心來!”
路明聽了心里一熱,招呼著身后的高福業(yè)說:“老高,聽到了嗎?到了嘴邊的饅頭,可不能讓它跑掉呀!快走,我們今天要飽飽實實把老虎跳看個夠,不信就沒有制服它的法子!”
說罷,他雙手往腰上一插,“登、登、登”地邁上一道高坡。霧開始消散了。那薄薄的水氣,在樹林間,山谷里,向上空飄蕩、升騰。印在東邊霧幕上的那個銀盤,漸漸通明透亮,變得越來越紅,最后放射出萬道金光,把遍山遍嶺火紅的楓葉,蒼綠的松枝,雪白的山茶花,涂上了一層燦爛的金光。那雄山秀景,就都清清朗朗地呈現(xiàn)在人們眼前了。
當(dāng)他們沐浴著陽光爬上一個山坡之后,張彬累得兩個鼻孔呼呼的像扯爐。他扯起衣襟擦著臉上的汗,一邊用腳尖點著地皮說:“這是老虎跳的峰頂了!”
路明站在高處,張著突起的眉宇下的大眼放眼看去,只見千山萬壑,奇峰異嶺,歷歷在目。對面,在一片蒼松翠杉之間,出現(xiàn)一片著火般的楓林,楓林之中,聳起一座挺拔的黑青色的石峰頂上,傲然屹立著一株偉岸的青松。兩只巖鷹,在青松頂上的蒼穹下矯健翱翔。路明熱情地贊嘆道:“好壯麗的山勢!”
張彬也興奮地說:“那叫獨秀峰。如果把他搬到長沙岳麓山,不知會逗引多少游人呀!”
路明說;“不用搬到岳麓山,我們把鐵路修通了,就可以讓人們親臨其境,欣賞祖國的美好風(fēng)光!”
高福業(yè)也嘖嘖稱贊著:“是呀是呀。你看,那不是倒下的樹嗎?足有幾抱圍粗一棵?!?/p>
張彬說:“這并不稀罕。你到深山走走,到處都可以看到倒下的古樹?!?/p>
高福業(yè)惋惜地說:“唉,要是運幾棵到我們鄉(xiāng)里,修房子,做家具,都是好家伙。”
路明說:“我們修通鐵路后,就可以讓這滿山的財寶為社會主義建設(shè)出力呀!”
說話間,路明又仰著頭,向四周看去,背面,是一線深藍(lán)色的山嶺,像屏風(fēng)似的橫貫過去,說不上有多高,有多遠(yuǎn);再低頭向下看,只見遠(yuǎn)遠(yuǎn)的山腰,在山與山相接處,有一道深溝的痕跡,看不到底。他吐了口氣說:
“說到了老虎跳峰頂,其實還在山腰間。”
張彬點頭說:“是哩,看吧,背后那線山峰,叫艷陽峰,是雪峰山脈的支脈,拔海一千三百多米。比起雄偉的艷陽峰來,這老虎跳只能算是高山里跳出來的一只老虎?!?/p>
高福業(yè)搖著頭說:“好個兇險的地方,真是一只虎呀!”
“單看這兒還算不上險哩,”張彬認(rèn)真地說,“這只是老虎脖子,真正兇險的是老虎嘴巴?!?/p>
路明風(fēng)趣地說:“老張,快領(lǐng)我們?nèi)タ纯蠢匣⒌淖彀桶?,以后我們就來個虎口拔牙!”
張彬笑了,說:“看老虎嘴巴還要朝下走,沒有路,得鉆刺蓬窩。”
路明說:“虎口都要拔牙,還怕鉆刺蓬窩!”
高福業(yè)也說:“是呀,開山修路嘛,什么困難都得踩在腳底下?!?/p>
這時,路明已邁開雙腳,用手劃開個多人深的茅草、荊棘徑直走去,在他的身后,立時踩出一條路來了。
張彬緊跟著走去。他想走快點,好跟上路明,可是那敞開的外衣給他添了麻煩,一會刺藤纏住他,才把刺藤弄脫,剛走幾步,又被樹枝扯著……他這樣高一腳低一腳地走,眼看就要走完這段新開的“路”了,剛想放快腳步,誰知一根刺藤偏偏跟他搗蛋,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褲腿,他只得停下來,輕輕地、慢慢地掰著一棵棵的刺朝外拔。
“哈哈,你這個知識分子呀!”高福業(yè)背著手站在他后面笑。
張彬臉紅了,心里更急,動作也越加笨拙了。
這時,路明快步走轉(zhuǎn)來,說了聲“你別動”,便一手拉緊他的褲腿,一手抓住刺藤,朝前進(jìn)的方向猛一拔,將刺藤拔掉,并且鼓勵地說:“以后多爬爬這樣的山,多鉆鉆這樣的刺蓬,就能對付了?!?/p>
張彬感謝地答應(yīng)著,就把他們領(lǐng)到一處插著紅白相間的小旗的地方,他手搭遮陽向側(cè)面前進(jìn)方向看了看,然后遙遙指著一面隱約可見的小旗,說:“這就是鐵路線??匆妴??順著前進(jìn)方向看?!?/p>
接著,張彬?qū)さ搅藰短?,從白帆布工具袋里掏出一份施工藍(lán)圖,攤開在茅草地上,介紹說:
“路指導(dǎo)員,高副連長,你們看,這是中心樁,這段路是一處大切方,邊坡要切下去一百多米。山下面是一條河,叫鷺鷥江,緊挨著河是一條溝通湘、黔的公路干線,鐵道路基只能高出公路八十公分?!?/p>
路明專心地聽著張彬的介紹,一邊把路基的寬度,切方的坡度等等要求,扼要地記在小本上。聽完介紹后,他仔細(xì)向四周看了看,只見樁號外邊,在離茅草、刺蓬窩不到一公尺寬的外面,盡是嶙峋突兀的巖石,也就是說,必須把這嶙峋突兀的巖石搬掉,從硬石叢中劈出一條路來,而劈下去的邊坡不是一米、兩米,也不是十米、二十米,而百來米。
這時,高福業(yè)在牙齒縫里直吸冷氣,說:“這完全是切石方?。 ?/p>
“是啦,很艱巨,”張彬深沉地說,“不然就不叫‘老虎跳’啦?!?/p>
“那個打隧道的方案不行嗎?”高福業(yè)又?jǐn)Q著眉頭問了句。
張彬說:“我剛才不是說了,打隧道造價高嘛!情況是這樣的,”說著他從衣兜里掏出一支鉛筆,在一個小本上邊畫邊解釋說:“站在山下遠(yuǎn)處看,這老虎跳就象一個三角形的楔子,從艷陽峰一直插到鷺鷥江,前面窄小,后面寬厚。鐵路是和鷺鷥江平等向前延伸的,老虎跳的后方,緊挨一座中橋;老虎跳的前進(jìn)方向,緊連三千多米長的花溪隧道,如果作切方處理,只要切掉老虎跳的虎腦殼,大約七十來米長;如果打隧峒,必須退到老虎跳的中間,從虎腰里打過去,由于前后峒、橋的限制,要打彎峒,峒子就不是七十米,而是三百二十多米。所以兩下一比較,劈開老虎跳雖然任務(wù)艱巨,但符合多快好省的精神。”
經(jīng)張彬這一說,路明心里豁然明朗了。他在心里說:“是呀,問題就在這里,這就是為什么周指揮長這般急切地要他們來爬老虎跳的原因。他意識到,周指揮長之所以在他們來老虎跳之前沒作任何說明,正是他實事求是的好作風(fēng)。這樣沒帶什么框框,就不致先入為主,就可以把革命精神和科學(xué)態(tài)度更好地結(jié)合起來。想到這里,他越發(fā)感到落在自己肩上擔(dān)子的重量,他決心要把這老虎跳的情況吃透,不僅要有“哪里有困難就頂在哪里”的勇氣,還要有切切實實把這個虎腦殼搬掉的行動。
“走,把虎腦殼看個究竟?!彼@樣招呼著,就徑直朝石山叢中走去。
這時,從不遠(yuǎn)的草叢中,飄來了粗獷的歌聲:
站在侗寨望北京,
一輪紅日心中升,
鐵路修到侗家來,
感謝毛主席恩情深,
呵喂——
歌聲越來越近。很快地,隨著一線茅草、雜樹叢的搖動,走出一個頭扎青布包頭,腿纏黑色綁腿,背背背簍,紅光滿面的健壯老人來。
路明見了,熱情地打著招呼:“老人家,辛苦了!”
老人健步走了攏來,睜大眼把他們?nèi)齻€瞧了瞧,笑呵呵地說:“是來修鐵路的吧,我猜的準(zhǔn)不會錯!我姓洪,就住在那邊柳寨,你們都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派來的客人啦,歡迎你們到我們寨子里??!”
路明深深被老人的熱情感動了,說:“要完成毛主席他老人家交給我們的任務(wù),要劈開老虎跳,今后還少不了廣大貧下中農(nóng)的支援哩。”
“沒問題,我們都是一家人嘛,有什么困難大家商量著干!”洪大伯笑聲爽朗地說著,“這老虎跳是該劈開了,不能再讓它在這里礙手腳啦,走,我領(lǐng)你們到前面看看去。”
老人用穩(wěn)健的腳步把他們領(lǐng)到峭壁巖邊,說:
“看看吧,多險要,修這段路是不易呀!”
立時,一幅巍峨險要的山水畫呈現(xiàn)在他們眼前。只見在一片無邊無涯、波峰浪谷的山海中,橫著一條山崖壁立的深谷,一曲銀江,象奔騰的野馬,從深谷中沖了出來,沖到老虎跳邊,形成一個深潭,潭的中央,兀立著一座圓形小石山,多少年來,洪水沖擊著它,磨礪著它,把它的棱角磨得精光溜滑,像是水面上浮著一個大石球。他們腳下的石巖,懸空向水潭伸去,活像一只騰空躍起,向深潭跳去的石虎。下面,緊挨著黑藍(lán)黑藍(lán)的水潭,有一條黃帶子似的公路。公路從老虎跳形成的“護(hù)罩”下穿過,沿著險峻的河岸伸去。
洪大伯指點著說道:“這條河叫鷺鷥江,這個潭叫五龍?zhí)叮陷吶诉€有個傳說。你們看,潭中間不是有座圓球似的石頭嗎?潭的四面不是有五座大石山嗎?老輩人說,這圓球似的石頭是個寶,那五座大石山是五條龍??矗俏鍡l龍昂著頭,拱著背,來勢好兇呀,都要搶潭中那個寶。我們站著這地方是只石老虎。這石老虎的心大得很,它也想要那個寶,一見五龍搶寶搶得難解難分,哪里能沉得住氣,也紅了眼,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從艷陽峰里竄出來,使著性子來個猛跳,想跳上去把寶搶到……這正是才起跳的老虎,所以就叫老虎跳!”
眼前的險要山勢,關(guān)于老虎跳的神奇的傳說,把路明的心攪得波翻浪涌。他緊擰著濃眉,狠狠地盯住面前的峭壁巉巖。他那厚厚的嘴唇緊抿著,兩個嘴角露出了幾道深深的嘴角紋,使他的神情顯得十分堅毅、果決。他看到這呲牙咧嘴的巖頭,耳邊就好像響起堅毅的誓言:“堅決消滅它!”“哪里艱難就頂在哪里!”他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一定要把任務(wù)領(lǐng)下來!困難總是有的,但是有黨的領(lǐng)導(dǎo),有群眾的智慧,困難再大,也不愁搬不掉老虎跳!可是,高福業(yè)又是怎樣想的呢?他能不能拿出堅定的決心來?……
他這樣默默地想著,順手扳了一塊石頭,象下決心似地向潭里投去。那石頭在空中翻滾著,好一會,才落到藍(lán)緞子一般的水面上,發(fā)出“通隆”的巨響,泛起白色的水波。一群水鴨被驚起了,撲撲地在上空劃了半個圈子,然后落到遠(yuǎn)處的陰森森的水面上。
“老高,”路明用商量的口吻問,“你覺得有把握完成這個工程嗎?”
高福業(yè)搔著光溜溜的頭皮在思謀著,沒有馬上答話??吹竭@樣艱巨的工程,他搖了搖頭,早就在心里撥開小九九了。這老虎跳上嶙峋的巖石,這五龍?zhí)渡蠂樔说碾U勢,使他又心虛,又為難。他想,若為了得個“表現(xiàn)好”的印象,是要充充積極,說幾句敢于頂著困難上的漂亮話,無奈自己是個主管工程的副連長,這責(zé)任壓在肩膀上,漂亮話一說出來,完不成任務(wù)可交不了差,要是出點危險,就更受不了啦。若一口說干不了吧,面前還有個路明。這路明正是才揭開的甑蓋,有一股好大的沖氣,怎能罷休?那樣自己豈不成了膽小鬼!他不想正面回答,耍著滑頭說:“要問劈開老虎跳有沒有把握,得看用怎樣的條件去對付它?!?/p>
路明問:“你說要什么條件?”
高福業(yè)瞟了路明一眼,拐著彎子說:“我們行軍沿路不是看到了運來好多機械呀,鉆山劈石的,什么機器都有,還劈不開老虎跳?就是比老虎跳兇險的地方,也不在話下?!?/p>
路明聽了,心想:高福業(yè)八成是想打退堂鼓,便進(jìn)一步地問:“像我們紅星連這樣的條件呢?”
高福業(yè)嘿嘿地笑了幾聲,半晌才含含糊糊地說:“我們連沒有機械呀,只能憑兩只手!”
洪大伯按捺不住地說:“憑兩只手又怎么的?憑兩只手也要把鐵路修起來嘛。當(dāng)年紅軍就是憑兩只手,從這山下攀上老虎跳的。”
這話正說到了路明的心坎上,他興奮地、贊美地看著洪大伯,那眼神像在說:老大伯,你真說到點子上了。但一想到高福業(yè)那番信心不足的話,心弦不由得拉緊了。他想,是呀,這不只是簡單的領(lǐng)任務(wù)呀,面對這樣的艱險工程,敢不敢領(lǐng)受這個任務(wù),肯定會有思想斗爭!于是他平和而又堅毅地說:“老高,洪大伯說得對,我們不僅要看到兩只手,還要看到廣大民兵的決心和力量。草怕嚴(yán)霜霜怕日,再險再難的工程,只要決心堅,是可以有辦法征服的。老高呀,我們可不能忘記來分指揮部時趙連長和民兵同志們的囑托呀,同志們都希望揀重?fù)?dān)子挑,我們就應(yīng)該勇敢地把這任務(wù)領(lǐng)下來?!?/p>
高福業(yè)想,反正工程的艱巨性,民兵連沒有機械設(shè)備,這都是癩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回去攤開,由上面作主就是,何必在這嶺上打嘴巴子仗!就說:“領(lǐng)導(dǎo)上怎么決定,我們就怎么干吧!”
路明見一時也難扭轉(zhuǎn)高福業(yè)的思想,就說:“你先好好想一想吧,主意還得我們自己拿,不能單等上面交任務(wù)?!庇謱榇蟛?、張彬說:“走,去看看從下面公路直接上山得走哪條路?!?/p>
洪大伯興奮地?fù)]著拳頭說:“對,繞七、八里路上山,光爬山就要半天,耽誤多少時間?得開一條便道。走,我領(lǐng)你們踏看路去!”
于是,在洪大伯的向?qū)?,他們向更險峻的巉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