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二、軟硬兼施
“回‘娘家’!”大公婆婆做出決策。
任勞任怨的啞巴又背著姑媽,將自己厚實、寬大的的背充當(dāng)了姑媽的沙發(fā)。大公婆婆領(lǐng)著干兒子、干媳婦等一干人馬,浩浩蕩蕩,穿山過坳,不畏幾十里之遙,心急急火燎燎,重臨那個曾經(jīng)受到冷遇的所在。
山腳下的土墻茅屋仍在,山風(fēng)吹拂著屋上幾叢深深的狗尾巴草。其時紅日西沉,暮靄漸起,荒村野道,滿目凄清。
門拴著,土墻茅屋里傳出細(xì)伢崽的哭聲,屏心靜氣一聽,是賤佗在哭。眾人一喜。啞巴要動腳踢門,大公婆婆用嚴(yán)厲的眼色制止住。
老人家湊近門邊一聽,正巧聽見屋里還有狗佗的詢問聲:“崽啊,你曉得你娘在哪么?”
這哀凄的話語如雷貫耳,從未有過的震顫掠過大公婆婆全身,再是腳丫上陡地升起一股冷氣,直涼到天靈街,頭暈?zāi)_軟。她盡力支撐著,思忖著:“事到如今,狗佗也還有骨肉之情,憐惜之心……”
門外解決不了問題的,硬硬心,一齊喊開門,魚貫而入,大公婆婆走在最后。
狗佗抱著賤佗趕緊轉(zhuǎn)身,臉挨著臉,挨得那么緊,一步一步往墻角退避,一臉驚怕。
大公婆婆道:“狗佗,狗佗,莫要怕。我們是來講情義的?!崩先俗⑸洹版?zhèn)靜劑”。
“有么子情義講!上為嘴巴,下為屌巴,一樣為不起,我和我崽一起死!”狗佗情愿血肉之軀與一抔黃土為伍,口氣硬如合金鋼,毫無商量余地。
“你死我不管。管著他不死,他是國家的人,花朵,死得的嗎?”頓了頓三寸長的小腳,近前兩步:“是你的崽?嘿嘿,上回我們來請你要,你不要。人家廠長要了,你又來偷搶偷要,好笑!人家廠長帶賤佗是辦了手續(xù)的,紙上砸了紅佗佗,就是他的親骨血了。
你偷入民宅拐人,一狀告準(zhǔn)你,抓住你坐聾子牢!退一步講,你要養(yǎng),好,拿五百塊錢來做贖身費!”大公婆婆伸過手去,做出要錢的樣子。
“我……我有么子錢?”狗佗囁嚅著。
“沒錢拿人來!我們呷齋,啞巴沒呷齋。真要搶,只要我半個啞巴,還有半個啞巴讓他耍!”
“……”狗佗無言,驚恐地看著兇神惡煞、張牙舞爪、躍躍欲試的啞巴,臉倏地慘白慘白,下雨樣的汗水灑在賤佗身上。
賤佗也出奇地安靜,只用一雙活溜溜的眼珠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瞧瞧這個,覷覷那個。賤佗啊賤佗,你渾沌不開,曉得看什么!
見狗佗軟了,大公婆婆的聲音低了八度,進(jìn)而向?qū)κ指慊罱?jīng)濟(jì):“你怎么想到死,哪個鬼尋了你!好沒出息,枉為男人!給你五百元錢,你再去討婆娘!”
“真……真的?”狗佗身不由己走過來。錢啊,是神奇的,它能滋潤荒蕪的心田,它能使生命之樹回綠。
“給!”廠長飛快地扯開拉鏈,從手提包里掏出一沓票子。
“還有多!”廠長婆娘插上一句。
票子在狗佗眼前放光,他并不出手來接,愣怔地盯著又厚又新的錢“磚”。一會,許是票子的強(qiáng)光太刺眼了吧,他移開目光,勾頭注視賤佗,癡呆了,一身顫栗著搖頭。
大公婆婆見此,不失時機(jī)地動之以情:“狗佗,我曉得,你瞞不過我,你也愛賤佗。好嘛,當(dāng)著他的父親在場,我們幾個人當(dāng)面說清,賤佗認(rèn)你做親爸,你啥時想見啥時見。錢在情義在!”
“認(rèn)親爸!認(rèn)親爸!錢在情義在!錢在情義在!”廠長兩口人答話風(fēng)快,頸脖伸出如鷺鷥。
暮色合圍,山風(fēng)不刮,屋上的狗尾巴草溫馴了。協(xié)議生效。
一雙軟而無力的手接過錢。
兩雙暖而有勁的手抱過賤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