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書上說每個女子原本是天使,是不會流淚的。只因遇到她們喜歡的男子才落下眼淚,折斷一根翅膀,跌落人間,因為她已為愛而放棄了整個天堂。
書上說每個男子也不會輕易流淚,只有遇到他們喜歡的天使,卻無法彌補她們一根平衡自由的翅膀才落下眼淚。
可我們都不是天使,我們僅是凡間一對相戀卻錯失了的普通人。在浩瀚叵測的命運面前,我們都僅是如此的無能為力,灑下淚來。
他愛我,卻無力彌補得了我因為愛他而失去的東西;我愛他,卻因為一直執(zhí)著于愛,從來放不開自己的心讓別人進駐,但卻又要聽從各種壓力與安排同他人結(jié)伴而行、貌合神離。
這是一個什么樣的玩笑?
愛本來應(yīng)是一件很美的事,可現(xiàn)實卻讓它變得如此鋒利,如此殘忍。
相擁慟哭,愛情于我們,為何殘忍至此?
他把我擁于胸前。我覺得自己像頭受傷的動物一樣,慟哭而哀傷。所有的一切都成為淚水,涮涮而至。
他止住了淚水,溫柔地再次幫我拭淚。
闊別多年的眼淚,終于也是隱忍不住,今天全部泄于他的懷內(nèi)。
放肆地灑淚,我不再控制,這么多年來我欠他的情,欠他的眼淚,讓我一次還予他。
我在他懷內(nèi)哭得一塌糊涂。
“別哭了。”好一會之后,他柔柔地說。
“嗯?”他輕輕地親我的臉龐。
我覺得眼睛有點痛,可能是腫了。
我慢慢地抽搐。
他吻住了我,再次幫我把眼淚溫柔止住。
升騰的情欲,夾雜著深情的絕望。
絕望而凄美。
晌午時分,再次與他踱步西湖。
小橋獨立了無語,瞥見林梢升曙曦。一代名人李叔同與他的日籍妻子不忍橋邊,絕情地登舟而去,成就弘一大師的傳奇人生。
五蘊皆空,一切皆幻象。佛家認(rèn)為:在晃眼而逝的人生中,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個過程與幻象,來去一場空,而世人卻一個個執(zhí)迷不悟,苦苦沉溺其中,不得救贖。
生命確實只是一個過程。只是此刻,我的歡欣如此清晰,我的哀傷亦如此真實,這一切都讓我真真切切地喜怒哀樂,這不過是最真實的生命原始感受。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佛家所謂的人生八苦,我們要樣樣體味。
我并不希望自己做個圣人,不食人間煙火,沒有七情六欲,只如一坐雕像,穩(wěn)坐歲月中央,冷眼春夏秋冬,笑話悲歡離合。我只是個普通凡人,身上背負(fù)著無法卸御的責(zé)任與使命,有著最普通不過的愛恨情仇,也有著最原始的渴求愛與被愛,還有著人類所共有劣根性:為自已自圓其說。
我們都放不開,所以我們注定一起沉淪苦海。
小橋流水,碧綠如鏡,斑駁的陽光透過疏落的枝椏跳躍在我們的身上。陽光下的西湖,在恬靜中帶著柔美,輕輕地掩蓋住了所有的暗涌。
我在明晃晃的陽光下有點失神。與他在一起的某個時刻某個場景,總是如此熟悉,似曾相識,讓人恍然。
相伴而行。
我們都希望天下有不散之宴席,可是我們都知道是沒有的。永遠(yuǎn)到底有多遠(yuǎn)?一天、一年、十年、半生還是一世?沒有永遠(yuǎn),剎那有時就是永恒。美麗的東西之所以美麗,或許只是因為它的短暫。
身邊車如流水馬如龍。熱鬧喧囂的城市每天都在繁忙中繼續(xù),誰也沒時間停下來看看身邊發(fā)生了些什么事。一切在寂然中無聲綻放,又悄然凋零。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有著我最愛的人,有著我最真的愛,還有著一次注定別離的愛情。
下午五點半的車。
還有一分鐘的時候,我只能讓自己往驗票處走。
進閘的時候,他依然跟著進來。
一眼就看到那輛車。墨綠間著黑,像頭潛伏著蓄勢待發(fā)的獸。
車頭寫著讓人心碎的幾個字:XX――惠州。車牌是家里的,能引起我無端的心痛與鄉(xiāng)愁。
離開這里的客人很少,僅我一個,他們都在等我。
忽然覺得一切都像是在個夢里。如此熟悉,在這個場景里,離別這個男人。沒有太多的大喜大悲,只是覺得有點麻木的隨著劇情往前推。
稍微地停頓了一會。
他沒有抱我,意料之中。
我貼近著他的身體,靠近他的耳朵。
我與他,性格總是不同的。他總是沉默、安靜而內(nèi)向;而我,總是直接、勇敢而又不動聲色。
就像現(xiàn)在,雖然他想抱我,可他會在意旁人的眼光,覺得難于伸手,而我,當(dāng)我想的時候,我就會伸出手。
旁邊的司機與乘務(wù)員都看著我們,離別于他們早已司空見慣?;蛘咚麄兌荚谛Γ河质且粚σ酪啦簧岬膽偃?。
可我們每一次都是訣別。我們都不知道下一次再見是何時,或者永不再見。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p>
我對他的情,怎能說得完。可我依然要說,今日一別,或許永無相見之日。
一口氣用盡,我也只能說四次。
然后轉(zhuǎn)身上車,沒有回頭。
車馬上關(guān)上了門,倒車離開。
我在走道往前看了一眼,透過車前的擋風(fēng)玻璃,看到他的身影一閃而過。
車上還有另一位客人,僅此兩個。
我靠在座位上,四周都拉起了灰色的窗簾,什么都看不見。只有輕微的搖晃中,感覺到車在飛速疾馳。
我忽然明白到自己是在離他越來越遠(yuǎn),一日千里。然后很想看看外面,看看這個城市??墒谴昂熇粍?,我有點慌亂,找不到連接的地方。突然我又不動了,終究是要回去的,再看一眼又能怎么樣?
我突然喪失力了全部力氣,閉目倒在座位上。
你已經(jīng)很棒了,沒有回頭,沒有哭。
好了,該走的時候,就走吧。我輕輕地對自己說。
微簸的車在高速中奔走,而我真的離他漸行漸遠(yuǎn)。
我的心沉得動不了。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道是無情?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箋費淚行。對不起,我愛你。”我摸出了手機,發(fā)與他。
真的是對不起,我愛他,卻因為愛令得彼此這樣的無能為力,美麗傷悲。
一朝離索,錯。錯。錯。
再次相見,錯上加錯。
很快,他回了信息。
他說,或許真的相見不如懷念。
他說,離別我,心竟然暗痛。
相見不如懷念。懷念比較美麗,比較容易,不會再次依依不舍,難離難分。竟然暗痛。我們都以為自己不會再痛,可我們依然讓心再次疼痛。
竟然,竟然暗痛。
我再也睜不開眼睛,眼淚嘩然跌墜。
沒有紙巾。這么多年來,我早已忘記自己是個愛哭的人,不會刻意帶紙巾。包里有化妝濕巾,我把它擰干了,蓋在雙眼上。
乘務(wù)員在我身邊來回了幾次,我也顧不了。
濕了再擰。睡吧,或許睡覺會比較容易。
大約是過了一個鐘頭左右。車子進了一個站。
迷糊中上來了好些客人,身邊吵雜起來。
夜已暮,外面估計是燈初上?;蛟S是到了東莞了。
我把濕巾換了一張。別人如何看我,又于我何干。
我不想思考東西,也不想動,繼續(xù)睡吧。
車不停地?fù)u晃,四周的旅客不時地傳來聲音,整個人也有點暈暈的,在混混沌沌中半夢半醒。
車子不停地跑,我終于離他離越來越遠(yuǎn)。
不愿睜開眼睛,只有睡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覺得有雙腿有點冷。
再次睜開眼,差不多一車的客人,不知什么時候上來的。
原來又過了兩三個鐘。
夜已深,感覺應(yīng)該是在陽江的高速路上了。
我照了下鏡子,眼淚已干涸,眼睛有點腫。
也不是太難過了,只是心哀哀的,身上依然沒力氣。
還有一兩個鐘就回到家。夢總是要醒,生活總是要繼續(xù)。
我再睡了一覺。這兩天,我實在太困。
到收費站的時候心又開始痛了起來。近鄉(xiāng)情怯,每次從外面回來,總是這樣莫名的心痛。每到一個城市,最先經(jīng)過的總是它的收費站。過了收費站,就會跌入這個城市的懷抱。
下車的時候,差不多十一點半過了。原以為從東往西遙遙的數(shù)百公里,在交通發(fā)達(dá)的今天也不過是六個鐘。
熟悉的街道在深夜里有點冷清。
這座我最親切的故城,已在深秋柔和灰靄的夜色中沉沉睡去。
漆黑的夜空里,無星無月。如果星月有夢,它們亦已一早殞落。
在微黃的路燈下行走在冰涼的夜色中,晃如一直以來的那個夢:自己一個人獨自行走,不知哪里可以停留下來,于是只能一直往前走。
一切都在夢里。
只是這個夢,到底是愛情,還是人生?
回到家時已將近十二點。
剛打開家門。
囡囡就向我搖晃地跑了過來。
“媽咪,媽咪?!?/p>
她奔到我的面前,張開著雙手,仰著小腦袋。
“抱抱,抱抱?!?/p>
稚嫩的童音,是天籟。
把我從遙遠(yuǎn)的世界里溫柔地牽拉回來。
“呵呵,她好像知道媽媽要回來似的,這么晚都沒睡?!彼臓敔斔实匦?。
我把她抱了起來。
這個是我的家,這個是我的女兒,我是她的媽媽。
在白晃晃的燈光下,忽然覺得自己無處可遁。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我是一個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