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xiāng)武岡縣城是一座古老的山城,這里有名聞天下的武岡古城墻,有五座石拱橋橫跨渠水,留下五龍(攀龍橋,興龍橋,游龍橋,驤龍橋,化龍橋)不出城的美麗傳說。有大青石鋪成的小街,眾多的古院,會館,牌坊,寺廟,而留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幽深神秘的古巷。
出名的古巷有龔家巷,林家巷,慶豐巷,三元宮巷,我的童年就在三元宮巷度過。
三元宮巷狹窄幽長,北岀五顯巷,南出躍進馬路,東出向陽街,近三百米長。那時,沒有路燈,一到晚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晚上回家,走進小巷,在黑暗中前行,生怕碰到迎面來的行人,一不留神,就會和對面的人碰在一起,嚇得魂兒出竅,碰上有月亮的夜晚,對面來個人,遠看朦朦朧朧,飄飄蕩蕩,不知是人是鬼,更是驚悚駭人。
三元宮巷是武岡城三條鬼巷(慶豐巷,龔家巷,三元宮)之一。流傳著很多毛骨聳然的鬼故事,聽老人說都是他們親身經(jīng)歷了的事。
那時,每天清晨,就有小販敲著梆子,里該果該的梆子聲伴著小販的賣發(fā)糕啰,賣發(fā)糕啰的吆喝聲,聲音在三元宮巷中迴響。一天清晨,一小販賣給一老者一發(fā)糕,老者付了錢,人倏然無影,小販驚愕之間,一看手上的線竟然是一張泛黃的冥幣,嚇得撂下挑擔,喊著有鬼有鬼飛也似的跑出了小巷。
三元宮巷路面由鵝卵石鋪成,圖案精美,數(shù)百年來經(jīng)人踩磨,雨水沖洗,每個鵝卵石象打過蠟似的油亮發(fā)光,小巷寬不過一米,二邊是青磚高墻,墻角青磚斜鋪,長滿了青苔,也有不知名的野草伸頸引項,展示生命的驕傲。小時候,最愛踩著墻角的青磚飛快行走,以顯示自已平衡的本領,有時,一不小心,被青苔滑倒,小屁蛋摔得紅腫紅腫,爬起來,拍拍屁蛋,又開始練飛。
夜晚是絕不敢穿出小巷,去那青石街的。聽老人講了那么多鬼故事,心里留下恐懼的陰影。
聽父親說,他十多歲的時候,在戲院賣瓜子,很晚才回家,每每穿過三元宮巷,嚇得腿發(fā)抖,有時干脆閉上眼睛行走,一晚,一不小心,碰在一個迎面而來的人身上,二人嚇得哇哇大叫,父親哭著回到了家。后來,父親訴舊社會的苦,這大概就是最苦的事吧。
又聽我父親說,我爺爺年輕時膽很大,從不怕什么鬼啊妖的,一天深夜,走進三元宮巷一段路程,忽然發(fā)現(xiàn)前面一個黑影,背對著他,走近一看,只見是一人,披著長長的頭發(fā),爺爺喝道,何人!為何站在這里?長頭發(fā)慢慢轉(zhuǎn)過頭來,爺爺一看,是一女人,睜著綠眼,舌頭伸出尺多長,爺爺喝道,大膽,敢在我面前作祟,一掌掃去,黑影無蹤。爺爺告訴父親說,那是個吊死鬼。
我爺爺是教書先生,我沒出生的時候,爺爺就不在了,不然,我一定會問他是不是真的。
三元宮巷彎彎曲曲,繞過丁家院子,萬家院子,陸家院子,邱家院子,小丁家院子,周家院子,眾多院子,數(shù)我們?nèi)f家院子最神祕,最傳奇。
1945年日寇的飛機在城里扔了幾顆炸彈,其中一顆就落在我萬家院子,炸死了四,五個人,死者的腸子炸飛粘在門板上,慘不忍賭。
之前怕曰本人進城,燒殺搶掠,大家逃出城外,日本人離開后才回家,回到家里,發(fā)現(xiàn)天井中的一對石敢當滲出紅色的液汁,像血一樣紅,有老者嘆道大禍要來了,過了幾天,果然炸死人了。
自那慘事后,院子更陰森了,一到晚上,便有慘叫聲傳來。為消災鎮(zhèn)邪,眾人請道士做了法事,又用上等木材雕刻一鐘馗頭像,青面獠牙,圓黑眼珠,血盆大口,掛在正堂屋的門框上,每每看到那張猙獰的面孔,就是大白天,也使人膽戰(zhàn)心驚。那之后,院子漸漸安靜下來。
后來,文革興起,大破四舊,要將鐘馗拆除。沒有人敢去拆,工作隊一干部說,我就不信這個邪,搬了個梯子,爬上去,將鐘馗拆了下來,鐘馗不知送往何處,至今不知。
萬家院子的堂門向西,出了堂門,是三元宮巷,向北走六十余米,是五顯巷,向南走一百多米,經(jīng)過陸家院子,到小丁家院子處是一個三岔口,向西出巷是躍進馬路,出巷口的右邊是吉安會館,左邊是洞天宮,洞天宮門'前一左一右立了對青石獅子,高大威武,口中一石球經(jīng)數(shù)百年磨礪,光滑溫潤。小時候,總是爬不上石獅,只能在石獅的腳座上玩耍。終于有一天爬上了石獅,那種高興,那種自豪,那種成就感,征服感不能言表。手摸著石獅口中的石球,心里說,獅子,我上來了。洞天宮里原來有戲臺,以前唱戲,看戲,熱鬧非凡,是父輩們歡樂的天堂。那時,這里己成為印刷廠。小時候,常和一幫發(fā)小到印刷廠的樓上一大房間里打乒乓球,球桌面是一塊2寸厚,2米多長,一米多寬的大匾,球跳在桌面上咚咚響亮,很有彈性,比起家里的門板強多了。
洞天宮對面是祁劇院,小時候,這里是非常熱鬧的地方,一到徬晚,就有人買了票,排隊進場。那時沒錢,又想看戲,只有大著膽子,跟在大人的身后,扯住大人的衣角,居然也蒙混過關進去了幾次。劇院門口,是賣瓜子花生的小販,瓜子花生的香味遠遠飄來,大人們吃的津津有味的樣子,那時就想,將來長大了,有工作了,一定要買上一大包吃飽吃飽。
三元宮巷還有一個神奇的傳說,據(jù)上輩老人說,原來站在院子的禾堂中大喊一聲,三元宮巷就會發(fā)出回應聲,后來,來了一個藍眼睛,高鼻子的洋人,在三元宮巷中來回觀察,最后在一青磚墻前停下,敲下墻上的一塊磚,從墻洞里取出一只金鴨子,洋洋得意地走了。
自那以后,不管人們?nèi)绾魏敖?,再也聽不到回聲了?/p>
三元宮巷,是我童年的樂園,在巷中打翻板,滾鐵環(huán),捉迷藏,帶著大黃狗和鄰家院子的狗決斗,扔著石子,拉開彈弓和鄰家院子的孩子打仗,巷子里,不時響起我們的歡笑聲。
慢慢長大了,不再怕神怕鬼,晚上從小巷回家,不再擔心遇上鬼怪,后來,參加工作,又后來,搬出萬家院子,入住新居,那條充滿神祕的三元宮巷己成為我的一個遙遠的夢。
在夢里,奶奶的小腳永遠丈量不完小巷的長度,爺爺?shù)墓照扔肋h點不清小巷的鵝卵石,父親的背影在小巷中拉長拉長,母親的呼喚在小巷中悠然悠然。發(fā)小們的笑臉在小巷中燦爛燦爛。
喲,我的三元宮巷,我的逝去的歲月,你留給我的是無窮無盡的思量……
三元宮巷印象 (原創(chuàng)散文)(圖片1)
三元宮巷印象 (原創(chuàng)散文)(圖片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