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家住在鄧家?guī)X(四)
嶺上人
嶺上人進城,不用開口說話,一看穿著打扮,城里人都知道,鄉(xiāng)巴佬進城了;一開說話,那一口土得掉渣的還夾雜帶著鼻音的土話,聽得城里人眉頭一攢一攢,嫌惡之情溢于言表。時間或許能改變世人的世俗觀念,但是卻帶不走腦海里沉淀的記憶。其實,在我看來,嶺上人雖然少了城里人的那股靈動,但是卻多了一份山里人的淳樸與善良。
感謝周光佐老師,以及許小科學弟的不辭辛苦,長途跋涉﹑頭頂烈日去了趟鄧家?guī)X,當魂牽夢縈的親人、熟悉的一景一物映入眼簾,不知不覺中已淚流滿面。
奶奶雖然年邁,看上去精神還不錯,讓我略感心安;爸爸被病魔纏身,身型像縮水了一般,讓我心疼;媽媽的滿頭白發(fā)更讓我心酸不已;小侄子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大概也是認生的緣故。
看到奶奶,我想起了每次回家上廣東的時候,奶奶站在屋檔頭目送我離開,語聲哽咽,不住的抹眼淚,心里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狠心大步流星往前走,再也不敢扭轉(zhuǎn)身回頭看一眼。前年回家的時候,一起看電視時,奶奶冷不丁的問我:“哪個是中國的皇帝?”在播放胡錦濤主席出訪某個國家時,我指著胡主席說:“奶奶,您看,這個戴眼鏡的就是國家主席,也就是你說的皇帝?!蹦棠瘫牬笱劬φJ真的看了又看說:“嗯,是長得當皇帝的相,天庭飽滿,紅光滿面,乖態(tài)?!?/p>
奶奶今年八十六歲了,身體還算健朗,歷經(jīng)過中年喪偶﹑喪子之痛,五十剛出頭,爺爺撇下六個兒女,撒手人寰,接著三叔跟滿滿相繼離去,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奶奶都咬咬牙挺過來了,其中的悲痛苦楚她一個人默默承受。
奶奶是鄧家?guī)X出了名的老好人,不管是誰,只要踏進她家的門檻,幾個土雞蛋、幾把南瓜子、半升板粟、一碗花生,她非得讓你給揣在兜里帶走。你若伸手接了,她就樂呵呵的滿心歡喜,你若執(zhí)意推辭,她就佯裝生氣的說:“你要是嫌少,嫌老人家臟,你就莫要。”盛情難卻,客人們通常不忍拂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只好滿臉高興的伸手接過來。
大叔憨厚老實,人稱“急性子”,他行事風風火火,家里的季節(jié)活,通常趕在別人前頭完工﹔他走路超快,那特別的腳步聲,讓人一聽就知道是他了;他嗓門非常洪亮,天剛朦朦亮時,就放開喉嚨喊:“老信,起床哩,快去放牛?!彼傉J為牛吃了露水草壯膘一些,所以每次他起床后就沒忘了提醒信哥哥,如果等他洗漱完畢還不見動靜,復又喊:太陽曬屁股了,還不起床,聽到么?”經(jīng)他這么一催促,整個院子的人都醒了。所以,私下里我尊他是“鬧鐘”。
二叔是鄧家?guī)X的典型人物,人稱“禮性”先生,他書讀得不多,但是不管是熟客還是生客,酒醉飯飽后,送人出槽門時,總是習慣性的手一揮,扯著嗓子喊:“慢走啊,歡迎下次游覽觀光啊﹗”也許在二叔有限的知識領(lǐng)域里,游覽觀光不只是旅游區(qū)的專詞。年少時,我打趣道:“二叔,我們又不是游區(qū),干嘛老說游覽觀光啊?!薄拔覀冟嚰?guī)X山清水秀,自然稱得上是旅游區(qū)嘍?!泵鎸Χ宓臓繌娢倚廊淮笮?,誰不說俺家鄉(xiāng)美呀,即使鄧家?guī)X是個山清水不秀的地方﹗
滿叔讀過高中,算是鄧家?guī)X的知識分子,文革時候做過生產(chǎn)隊會計,當年正準備調(diào)他去教書時,由于家里的窮困潦倒,犯了一點小錯誤,老師的飯碗被打掉了,還背上了罵名。
滿叔不愧是喝過墨水的人,頭腦非常靈活,他管過發(fā)電,他還捉過蛇,他養(yǎng)的魚總比人家塘里的肥,他家的豬總比人家的早出欄,人家都說他行養(yǎng)牲運,當初我也信之,現(xiàn)在想來,還是覺得滿叔的理念要超前一些。
想起滿叔捉蛇之事,至今連我都心有余悸。那幾年,掀起了一股“挖眼找蛇”的風。蛇價不僅昂貴,又不花頭本,滿叔心動了。于是,在幾次捉蛇得手之后,也常常手持砍柴刀﹑手攢尼龍袋,到那些荒山嶺去找蛇,每天多多少少總有收獲,運氣好的時候,捉一條“草魚蛇”就是好幾十塊,甚至上百塊。還有一種“眼鏡蛇”,很毒,其毒力不亞于俗稱“百步寸”的銀環(huán)蛇,但也值錢,很多人都不敢碰,滿叔也照捉不誤。有一次,因自己麻痺大意,手指頭被“眼鏡蛇”咬了一口(據(jù)說眼鏡蛇毒性漫延很快,毒性浸到之處,肌肉就會壞死,逢關(guān)節(jié)便會一節(jié)節(jié)脫落。),敷上了解毒的特效草藥也無濟于事,半夜里痛不欲生,咬咬牙硬把那一截手指頭剁下來,才幸免了悲劇的發(fā)生。后來,大家笑稱滿叔是要錢不要命。
我的老爸,人稱“王師付”,手里除了周易預測學,還是梅花易數(shù),對此類書成癡的人。爸爸社會閱厲豐富,見多識廣,為人誠懇,哪家兄弟﹑鄰里之間有個矛盾,總找上爸爸去當說客,往往三言兩語總能化解疙瘩,握手言歡。所以,爸爸人緣特別好,記得逢插秧打禾,不用換工,總有爸爸的朋友主動約上一幫子人,自動找上門來干活;爸爸是個老好人,逢紅喜白喪之事,給人家看地、看日子什么的,從來不主動索要禮性,給多給少,都不在意,既使是兩手空空而來,任然好酒好菜招待,自家塘里的池魚,家里養(yǎng)的雞鴨,都成了客人上門的家常菜;年輕時走南闖北,買苦力活養(yǎng)活了一家人,中年時憑著過硬的彈棉花技朮,經(jīng)年活動在城步﹑城郊一帶,現(xiàn)在年老了,周身是病,還是閑不住,一直不肯放下手頭的農(nóng)活。
嶺上人熱情好客,不管是收荒貨的還是買雜活的生意人,不管是年長一點的還是年輕的后生,到了我們鄧家?guī)X,一律都稱聲“你老噶”,接著便搬出凳子讓坐,然后便問:“你老噶口干么?洽茶還是洽水?”往往過路的人抿上幾口,便打開話閘聊得十分投機。
若是有興致走鄧家?guī)X的,就當是爬山,鍛練身體,若是不知道路的,若是在鄧家?guī)X附近,你逢人就問:“鄧嘎嶺,王師付屋里何里切的?”到了我家,若是碰上吃飯時間,咱爸咱媽肯定會熱忱的招呼你﹕“家常便飯,冒得菜,隨便吃滴,莫見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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