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份工作
湖南工校這片小天地里,我們混了四年,對校園的一切還是很有感情的,雖然對學(xué)校是強烈不滿,但也深愛這片土地,這種感情很復(fù)雜。這里畢竟留下了我們的青春的身影,在這里發(fā)生了太多太多好玩有趣的事情,這里見證了我們的成長。
終于到了分別的這一天,大家依依不舍,一個個昔日好友就這樣匆匆忙忙各奔東西,目送最后一位前往廣東的同學(xué)漸漸遠去,我們揮一揮手,沒有說一句話,此時大家都比較沉默,相比別的班同學(xué)來講,我們要低調(diào)得多,沒有豪言壯語,沒有展望未來。大家深深地明白,我們是不能和其他班同學(xué)比的,我們起點低得多。站在校門口,我發(fā)現(xiàn)最后還剩下可憐的我和三位無產(chǎn)階級兄弟。
大家坐在空蕩蕩的沒有燈光的宿舍里,望著外面漆黑的一片,沒有了歡聲笑語,第一次感動人生的殘酷,那種感覺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
沉默了好長時間,“土匪”首先打破了夜的沉寂: “哎,,四年前,我考上這里的時候,家里人歡天喜地,還請所有的親朋好友來喝酒慶祝,弄得熱熱鬧鬧。想不到現(xiàn)在搞成這樣子?瞎混了四年,用了家里兩萬多塊血汗錢,難道要我回去種田嗎??想想也不值哦!”
“是啊,當(dāng)初我家里人期望好高,以為讀了這個學(xué)校,就有分配,就算沒分配,也可以由學(xué)校推薦到廣東打份好工?!卑⑤x接著說。
“不分配不推薦也就罷了,如果要是學(xué)到真本事,自已也能找到好工作!“大俠目光呆滯,“就算自已沒本事找到工,如果在廣東有老鄉(xiāng)朋友,可以去投奔,也不錯啊。大部分同學(xué)不也是先去落腳,然后再做打算嗎?世界這么大,我們卻無處可去?!贝髠b說的是實話,的確,留下的這幾位難兄難弟都是無依無靠,沒有去處的。
“別灰心喪氣,一切才剛剛開始!我們就先留在湘潭吧!”我覺得也只能如此了。于是幾雙手同時握在一起, 一夜無語。
天無絕人之路,這話說得不錯,事實上只要肯努力,到處都是路。 接下來的日子,大家?guī)缀醵加辛耸斋@:大俠在一個建筑工地找到一份小工,包吃包往三百塊,呵呵,還不賴!哈利油生得三大五粗,則去火車站包裹部做了搬運工,“土匪”天生一臉的匪氣,給人一種威懾感,也不知怎么混到一家夜總會當(dāng)起了保安,幫人“了難”,看來這是最適合他的平臺。很快地,我也在砂子嶺一家水店找到了一份送水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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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遇黎教授
我的工作就是每天騎著自行車,在湘潭的大街小巷穿梭,然后扛著水桶跑上跑下,工作倒也不辛苦,最開始還有點新鮮感,漸漸地變得麻木了,每天如同行尸走肉般地在一棟棟樓之間轉(zhuǎn)悠。
我不知道再這樣下去會變成什么樣?我根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未來在哪里?何時可以離開這里呢?難道我要一直送下去嗎?這樣的生活到底還有什么意義?我一次又一次地問自己,但找不答案。我只知道我是一名尊嚴(yán)可言的送水工,處于社會最低層,沒有人正眼瞧過我一眼!每天穿街走巷,難免會遇到一些以前同校的熟人,那種場面特別尷尬,后來慢慢地也就習(xí)慣了。
一天從樓道里經(jīng)過,突然看到一個報箱上寫著一個熟悉的名字。莫非是黎教授家?敲開門問一問也無妨!開門的果然是黎教授,我熱情地叫他,他怔了一下,但認不出我是誰。其實這個也難怪他的,我有時照鏡子都會嚇到自已,滿臉的胡子,濃密烏黑,頭發(fā)有好幾個月沒有剪了,亂得一團糟。一雙褪了色的解放鞋成了我,那身標(biāo)準(zhǔn)的鄉(xiāng)下民工形象,更是經(jīng)典,。
“汽運班的小段啊,哈哈!”黎教授細細地打量了一下,最終還是認出我來了!“來,進來!正好有幾位機械班的同學(xué)來了。一起來聊下,呆會一起吃飯?!?
當(dāng)我跟黎教授走到他的房間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有幾個同年級的同學(xué)正坐在沙發(fā)邊吃蛋糕邊看電視。他們見我有些面熟,但又不肯定我是誰,正疑惑著!
“汽運班的小段,你們應(yīng)該也認識吧!”黎教授笑著對他們介紹。他們只是鼻子里哼著“嗯嗯”,點點頭,沒有更多跟我說話的意思。其實我很明白也很理解他們,大家都不是處于同一個級別,怎么交流?
說到黎教授了,在學(xué)校的老師里面,要算跟他關(guān)系最要好。他和別的老師不同,是一個很另類的人。他上課從不帶書和任何講義,只帶一個大哥大和一瓶水;他也從不上講臺,一進教室就隨便往某個座位一坐,然后就聊起天來,算是傳道授業(yè)解惑了,他從不叮囑我們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取而代之的是帶我們?nèi)ミ@里玩玩麻將,那里打打字牌。聽說以前他并不是這樣子,那時對工作也很執(zhí)著,只是后來看透了世間的一些事情,變得如此玩世不恭了。
“小段,怎么送起水來了?”黎教授遞給我一杯水,然后就關(guān)切地問起我來了。
“教授,我也有想有份好工,可是只有這個能力哦,沒辦法!”我好像想把自己的苦水全部倒出來,于是就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
“小伙子慢慢來,別急??!”黎教授點點頭,“來來,吃點花生!呆會花姐會過來!” 花姐,,難道是工模班的花老大?呵呵,一定是她。-
驅(qū)散心底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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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教授如此稱呼一個學(xué)生妹子,我覺得挺滑稽搞笑,,但又倍覺親切?!斑@家伙不是去了廣東了嗎?怎么又回來了?呆會一定好好整整她?!蔽乙幌伦酉癯粤伺d奮劑,正盤算著怎么整她,門外就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各位同窗,本小姐來了,開門迎接吧!”她剛進門,我就將一塊蛋糕往她的頭上蓋。。
“誰???這么無良。想整死老娘。?!被ń阋贿叡灸艿赜檬謸踔贿吜R人,聲音含糊不清。我差點笑得直不起腰,沖著她大叫:“花老大!”
“雄哥!”她認得我的聲音,但當(dāng)她擦了擦臉上的蛋糕,看我的時候,她驚呆了,“這是雄哥嗎?”
“花姐,去了趟廣州,變得漂亮多了,哈哈??磥韽V州是個好地方。“的確,花姐有了一些變化,以前的“鍋蓋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的卷發(fā),衣服也潮流多了。
“哈哈,,絆倒腦殼,碰倒娘家鬼,那個鳥工廠沒一點味,還是湘潭好耍些?!被ń阋贿叴致暣謿獾乇г怪恢皇衷缫焉斓脚枥镒テ鹨恢浑u腿啃起來,那樣子完全沒有一點女孩子的矜持,那口氣比男生們更豪爽更粗野得多。
在座的同學(xué)大部分從廣東回來的,大部分都廠里做設(shè)計,工資三千多,混得算是很不錯了。一個個講起外面的世界的精彩更是滔滔不絕,我唯有仔細地聽他們在談?wù)?,插不上半句嘴。不過從他們的談?wù)撝?,我覺得自己確實是太落伍了,完全跟不上時代的節(jié)奏,頓時那種差距感一下子就顯露出來。
花姐還是那副德性,吹起牛來從不打草稿,看她像小丑一樣表演,表情夸張,讓人忍俊不禁。我的心情好了不少,那封閉已久陰暗了的心理有了一絲陽光照了進來,稍稍變得開朗些。
看我還是有些發(fā)呆不開心的樣子,花姐就過來陪我聊天,“哎,還記不記得那一次,我們幾個在女生宿舍樓后面,扔了好多很猛的鞭炮進去嚇人,,嚇得那些妹子尖叫,太過癮了。哈哈,,笑死個人!”是的,那時候的花姐,超級頑皮,喜歡弄一些惡作劇!
聊著聊著,我感覺又回到那無憂無慮的校園生活,過著那些超無聊但又好玩快樂的日子,心底的陰霾正漸漸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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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回路轉(zhuǎn)
自從那天見過花姐以后,她的樂觀精神感染了我,我變得開心起來,人生嘛,不過如此,沒必要天天想一些不開心的問題,就這樣過吧!這么一想,反倒什么都想通了,于是接下來的日子天天騎著車唱著歌,在湘潭的大街小巷轉(zhuǎn)啊轉(zhuǎn)....
心情開心,人就特別有精神,而且老預(yù)感有什么好事要發(fā)生在我身上。幾天后,黎教授打了水店的電話。在電話里,黎教授叫我馬上去他家一趟,也不知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
見了教授,,他就一直盯著我看,一邊看,一邊點頭??戳艘粫?,他問了我一個想不到的問題,
“你是邵陽武岡的吧?”“哦,是的啊,教授也知道武岡?呵呵,那是鼎鼎有名的千年古城!”我正想跟教授好好吹吹武岡的輝煌歷史,但見他一直在緊皺著眉頭,冥思苦想,似乎在回憶什么往事。
“我就發(fā)現(xiàn)你像一個人,特別像,我之前見過你,就覺得特別熟悉!”教授說出這話,倒是讓我很吃驚,這神秘人物是誰呢?
“噢,一定是他,鐘局長!”黎教授仿佛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特別興奮地自言自語,然后扭過頭來問我:“鐘局長是你什么人?”
這下真的讓我有些吃驚了,教授所說的鐘書記是我外公,我便如實回答了他??墒撬窃趺粗赖模克J識外公嗎?
“我就覺得像一個人,但就是想不起來,現(xiàn)在終于證實了!”教授臉上有一種很欣喜的表情,,頗為得意,“他老人家現(xiàn)在如何了???”
“還好,退休在家!生活還不錯。呵呵!”
“代我向他老人家問好!”接著黎教授跟我講起以前的故事,那時候他專門負責(zé)省農(nóng)業(yè)機械設(shè)備這一塊,也經(jīng)常去到全省各個縣市出差,認識當(dāng)時作為縣農(nóng)機局長的外公,也就不足為奇了。
“我跟鐘局長算是好朋友了,那時候他幫我不少忙。。哈哈!那個年代的人民公仆,確實是為人民服務(wù)的?!袄杞淌谝粋€勁地感慨,一個勁地說著那些年的事情,“局長人很正直,從不謀私,工作能力也相當(dāng)強的。記得那時候......” 記憶的閘門一經(jīng)打開,便再也關(guān)不住,黎教授一個勁地往下說,我就一直安靜地聽他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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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在送水嗎?”像放電影一般,教授講了一個多小時的故事,然后突然問我:“你想去什么廠上班呢?我這里有幾個地方,隨便你選一個!”他說了幾個廠名,那可都是長株潭一帶最有實力的國有企業(yè),各項待遇都是最好的,很多人千方百計都想進這幾個廠。
我沒有聽錯吧?無緣無故就有這么好的事?天上還真會掉大陷餅??隨便來聊聊天,好工作就有著落了?
“做什么工作呢??工資情況怎么樣?” 我試探著問。
“這個嘛,每一家的情況不同。比方說江麓,你先去其中的任一個機加工部做個學(xué)徒,半年后你就可以熟悉這個車間的大部分程序,廠領(lǐng)導(dǎo)到時會培養(yǎng)你管理方面的能力,工資可達到三四千吧??!”
哈哈,我發(fā)了,三四千,一個月可以當(dāng)我在這里做一年。哈哈,,時來運轉(zhuǎn)了?。?!我欣喜若狂!??!
黎教授隨后拿起大哥大,連續(xù)打了好幾個號碼?。?
“剛剛跟各企業(yè)的相關(guān)負責(zé)人確認了一下,都沒有問題!你想一下,要去哪家,隨時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