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文集中提到武岡興學(xué)的文章有三篇,王之制作《武岡軍修學(xué)記》、鄧均《重修武岡軍學(xué)記》、文天祥《武岡軍學(xué)奎文閣記》。武岡人較為熟悉的是文天祥的文章,名盛文貴吧。其實,如從史料價值看,文丞相的文當不如王之制的《武岡軍修學(xué)記》。
王氏為武岡軍學(xué)教授,其文詳嘉慶《武岡州志》卷二八?!段鋵葜尽?,難得一見,幸有《全宋文》卷六九七五收有此文,說的是知軍史彌寧的善政。今移錄如下,并略作箋釋:
阜陵淳熙初,大丞相、魏王史文惠公帥閩,(王)之制以諸生試之日,大丞相張幕于棘門外,朝服執(zhí)奎,揖士子而入,士子拜,大丞相亦拜。比其出也,又臨譙樓目送之。時應(yīng)試者二萬余人,視其容色弗少懈,莫不斂襟肅容。蓋吾閩自蔡端明以來,未有如大丞相遇士之懿也。
阜陵淳熙初,指孝宗淳熙初年;大丞相、魏王史文惠公,指史浩,曾為孝宗老師,后為丞相。大意是:當年史浩主政福建時,王之制有幸參加了由史浩主持的鄉(xiāng)試;史浩善待讀書人,可比肩北宋的蔡襄。
至其誦其事者猶感激嘉嘆,寥寥四十余年矣。不圖典刑尚今見之,有如春坊(太子宮所屬官署名)明甫公(指史浩)者。公起于太學(xué)諸生,議論厚,眂寒畯猶執(zhí)友,士有接其詞氣,溫然如春風(fēng)。乃嘉定壬申(嘉定五年,1212)冬,以圣天子命分麾武攸(即武岡軍)。始下車,禮于先圣先師,退延見衿佩(青年士子),週盼黌寓(學(xué)校),屋老材腐,憮然曰:“學(xué)校藏修之舍也,今頹靡若是,使邦之秀子弟弗克肄業(yè),辰揖酉散,甚非所以嘉惠吾黨。”
四十年后(淳熙初,1174,本文作于嘉定八年,1215,時間正合),王之制回想當年仍感慨良多。大意是:沒想到,史浩的侄子(即下文稱的猶子)史彌寧于嘉定五年(1212)冬前來知武岡軍,再現(xiàn)了當年他叔父善待士人的盛況。他一到武岡,即重視文教,祭拜先圣,接見學(xué)子,見學(xué)校破敗,心中很不安。
乃命工度所,用諏其良,甲戌(嘉定七年,1214)夏肇新之。殿廡軒整,視向增麗,列繪七十二子于左右,衣冠佩殿,恍然杏壇槐市中。已則飾御書之閣,講堂齋館漸次修治,移正錄位于武庠之側(cè),司計位于殿之東偏。仍射圃舊址,更命繕筑,渠之堙(堵塞)淤于者,繚墉(高墻)級磚之墊圮剝者,濬之葺之。庖湢庾庫各當攸處,惟帟幾榻百需咸具。問焉出,則取于羨金(多余的錢)之入,不征于民,不告于有司。逾年二月朔克成。于是籍在公之用凡四十五年,賸為緡錢二十萬,皈于學(xué),以豐廩粟至渥也。
杏壇,相傳為孔子聚徒授業(yè)講學(xué)處?;笔?,漢代長安讀書人聚會、貿(mào)易之市。因其地多槐而得名。后借指學(xué)宮(舍、校)。大意是:嘉定七年夏,開始修葺校舍,繪塑孔子七十二弟子像,修治了講堂、齋房、射圃(學(xué)生習(xí)武場所)、廚房、澡堂、桌子、臥榻,又疏通了學(xué)校旁邊堵塞的河道,更換了破敗的墻磚。整修的費用,并沒有向百姓征收,也不求助于上級部門,而是軍府的余錢。整個工程,第二年二月初一完成。知軍史彌寧又決定將四十五年來所收稅費中剩余的二十萬緡錢,用來辦學(xué)。
越上丁釋奠,公預(yù)帥寮采宿齋,未明戒事。其日行飲酒禮,賓主介僎,倣古儀式,自始升以至卒爵,禮無違者。闔郡來觀,嘆未之見。爰建濂溪、二程先生祠,俾學(xué)者知所宗焉。
上丁,農(nóng)歷每月上旬的丁日,查陳垣《朔閏表》,應(yīng)為初八日;這天,從下文看應(yīng)是二月初八。大意是:二月初八,知軍施彌寧率同僚并社會賢達舉行隆重的祭奠先圣先師大典。前來看熱鬧的百姓很多,感嘆從未見如此盛況。又建了濂溪(周敦頤)祠、二程祠(程頤、程顥),便于學(xué)子敬仰尊崇。
秩滿入覲,前期諸生相率圖公像,載瞻載仰,以與學(xué)校相為無窮,遂合言于之制曰:“自文翁、常袞之風(fēng)寖邈,今之方伯參錯于天下。晨興坐曹,雁驚羅前,手朱墨而心醉,目簿牒而昏花。大率以傳舍視官府,以羈寓視吏民,以常程應(yīng)米鹽獄訟。彼七閩江浙號為仕宦樂土,而中都官出牧者,動有搖搖不自安之意。矧荊廣距行都三千里而遙,來者連蹇紓郁,幸其歲滿,則掉臂去不顧,而暇學(xué)校乎?今公相門子也,位于朝則儲寀也,顧不鄙茲土而臨之。為政再期(三年),野有倉積,師有贏糧,憂民病涉,濟以杠梁,道里磽磕,夷為康莊。茍可安利乎人者,行之堅勁,不俟終日。至于經(jīng)理學(xué)區(qū),蒐舉曠典,挈是邦而三代之如。公持待士千而一有焉,盍志諸珉,以無忘公德,且以為后來憲。
文翁、常袞,歷史上兩個重文興學(xué)的歷史人物,前者漢人,后為唐人。本段文字大意:史彌寧做官期滿要回京城述職了,學(xué)生們畫了他的像,以便后人永遠瞻仰紀念。他們來找我,說:一般的官員,上班處理公務(wù),心不在焉,昏庸糊涂,無所作為。他們把官府當成臨時旅館,以能完成賦稅、處理刑獄案件作為基本職責(zé),此外再沒有更大的追求。一般做官的,都喜歡到福建、江浙一帶去,如果從京城外放,更是不情愿。那些到距京城數(shù)千里外的兩湖、兩廣地區(qū)為官的,郁郁寡歡,希望早點結(jié)束任期,任期一到,即趕緊離開,哪里還會想到興學(xué)呢!史彌寧,相門之后,即使是不出朝為官,也能有一好前程。沒想到,他不嫌棄湘西南這一邊陲小城,任一知軍。他的任期內(nèi),倉廩充實,救濟貧民,發(fā)展交通,興學(xué)尚文。我們要為他刻碑,永志他的功德,也為后來為官的樹一榜樣。
之制方敬仰大丞相之盛心,而善公之為是舉也,不敢以寡陋辭。公名彌寧,字清淑,世明州鄞縣人,故大丞相魏王之猶子(侄子),今相魯公(史彌遠,史浩之子)之兄云。嘉定旃蒙大淵獻(即乙亥年,嘉定八年1215)二月幾望(農(nóng)歷十四),門人從政郎、充武岡軍軍學(xué)教授王之制謹記。
大意是:我王之制敬仰史浩,也欽佩史彌寧,學(xué)生們要我寫這文章,我不便推辭。知軍史彌寧,字清淑,浙江寧波人,是孝宗朝宰相史浩的侄子,當朝宰相史彌遠的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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