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武岡 林日新 小時候,陽春三月,家鄉(xiāng)田堘上的荊棘上常結(jié)有一種紅紅的野果,父親在中午歇工時,總會帶回一捧,用寬大的泡桐葉包著。父親說:“這是三月泡,書名叫覆盆子,好吃得很,吃了會快快長高的?!蔽医舆^來,倒進清水盆中,揀兩粒紅紅軟軟的放入嘴中,用牙齒輕輕一壓,酸甜的汁液就彌漫口里。 三月泡只有春天才能吃到,到了夏天就找不到了,但已吃上癮的我還想吃。一天,我來到后山的松樹下,發(fā)現(xiàn)一蓬匍匐在地的綠草上有幾顆紅紅的小果,極像三月泡,只是小一些。我便摘幾顆,用衣襟拭幾下,便吃起來——也是甜甜的,只是沒三月泡軟,水分也沒那么足,口里還留有嚼不爛的小渣粒,吐了,然后彎下腰,想再摘。 “別吃!這是蛇泡,吃不得的!”小姑的喊聲把我震住了。她掰開我的小嘴,發(fā)現(xiàn)我嘴里紅紅的,急得大哭起來,背起我沒命地朝家里奔??傻郊依飼r,我父母都外出做工去了。她又背著我往工地趕。我在小姑背上顛簸,卻并不哭,只知道自己干了一件蠢事,非常害怕。 剛出院子時,遇到了一個老奶奶,是隊長的老娘。她讓姑姑放下我,也掰開我嘴看了看,順手到塘里捧了捧水,讓我漱了一口水,說了聲:“沒事的?!毙」眠@時才停止了哭聲,問我:“新伢子,你肚子痛么?”我搖搖頭。她仍然不放心,還是牽著我找到我父母。母親很著急,掰開我小嘴看,父親倒很鎮(zhèn)靜,只是問我:“吃了幾顆?”我說:“兩顆。”他就說:“不多,漱了口就沒事的。” 雖說蛇泡并沒有毒死我,也沒給我的身體造成什么傷害,但它給我造成的陰影太大了。本想,我這輩子再也不會與它有什么交際了。誰知,在我十六歲那年,背上突然發(fā)燒發(fā)痛,全身一陣一陣地發(fā)寒。兩天后,背上一陣陣地針刺似的痛,后來,竟愈來愈嚴重。脫下衣服,走到鏡子前,竟有兩三條像被竹鞭抽的紅傷痕,其中還密密麻麻地長起了小水皰。 大隊的赤腳醫(yī)生一瞧,說:“這是帶狀皰疹——蛇纏腰。這種毒特厲害的。這疙瘩若是長到繞腰一周,會有生命危險的?!庇谑?,她就用燈草沾上桐油,點燃后往傷痛處一炙,“叭”的一聲爆響,直痛得我慘叫聲聲。也許是家里的大人受不了我悽慘的哭叫聲,爆了兩次燈花后,便不再叫赤腳醫(yī)生了。 原來,父親聽說高沙鎮(zhèn)里有一個土郎中,祖?zhèn)魍练綍巍吧呃p腰”。土郎中讓父親扯來一小束野草莓——蛇泡藤,連蔸拔起,用清水洗凈,去掉雜根,修剪一下完全晾干,用剪刀剪碎,放入一勺米酒和小半勺鹽,用搗硾把草藥的汁水硾出來,把藥草泥敷在傷口處。原來發(fā)火燒的傷口立即變得涼絲絲的,為了讓這清涼的感覺持續(xù)下去,郎中還讓母親時而用棉簽沾上汁水涂傷口處……三天后,疼痛緩解,紅點點也逐漸變淡,一周后,傷口結(jié)疤,兩周便痊癒了。 從此,我對蛇莓刮目相看,甚至為它打抱不平:蛇莓的名字很可怕,但毒性極弱,而且有一定藥用價值,以“蛇莓”的惡名冠之,實在有失公允。 如今,農(nóng)村盛行打除草劑,很難找到蛇莓——野草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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