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是一組路上偶然拾來的故事。
從莞城回沙田,短短一段路程,跟陳明森隨意聊天,沒想到竟會有意料之外的收獲。
08年,我一直在收集各種寫作素材,包括認識和不認識的人的個人經(jīng)歷。凡是讓我動心的故事,我都會毫不猶豫記下來,寫出來。
我敢說,要想找到一個真正觸動我內(nèi)心的故事素材,其實太難太難!難到什么程度?難到比讓我去人潮洶涌的大街上,發(fā)現(xiàn)一個怦然心動的姑娘還難!
但是,今天晚上,08年12月21日晚上,聚會結(jié)束后,陳明森在送我回去的路上,在莞城至沙田的道上,他隨意說了幾件事情,卻把我的心深深觸動了。
2
晚上9:00多的時候,陳明森開始用私家車送我、曾小林、羅建云、魏碧華、唐凡淑五人回去。在此之前,兩個美女主持在酒店里做頭發(fā),我們四個男人坐在發(fā)屋的沙發(fā)上耐心等了一個多小時。
車從長安開出,到大嶺山時,曾小林下去了;到寮步時,羅建云下去了;到東城時,魏碧華下去了;到南城時,唐凡淑下去了。
車上,就剩下我和陳明森了。
陳明森最后一個任務,就是要將我這個舟子,安全送抵沙田。
一路上,我一直在和車上的人說話,陳明森卻很少參與,最多中間調(diào)侃幾句?,F(xiàn)在,車上只剩下咱兄弟兩個了,怎么著也得抓緊時間好好拉呱拉呱。
3
陳明森講的第一個故事,是一個“坐車”的故事。
當然,他不是在講舟子坐車的故事。
舟子經(jīng)常坐他的車,其實也是有故事的!
只是故事沒什么噱頭,舟子根本就沒打算在今天講。
陳明森講的是一個美女坐車的故事。
但這個美女,既不是東莞電視臺的唐凡淑美女,也不是東城馬來西亞公司的魏碧華美女。
陳明森跟這兩個美女有沒有故事?舟子可能清楚,也可能不清楚。
一般情況下,男人與女人之間不清不楚,舟子原則上不愛講。
如果舟子一定要講,肯定會把男人女人之間的事情講清楚!
當陳明森跟以上美女的故事還是不清不楚的時候,舟子今天是不會講的。
況且,陳明森所講故事中的美女,根本就不是武岡人,也不是隆回人;不是大陸人,而是香港人。
美女,是他一個香港客戶的寶貝女兒,一個姣滴滴的香港小妞。
香港客戶在大陸辦廠,跟陳明森有密切業(yè)務往來,有深厚交情與友誼。
客戶的女兒在香港讀書,或者根本就沒讀書。
美女具體在香港做什么,舟子認為沒有必要搞得太清楚。
舟子想要搞清楚的事情,就是這個香港小姐為什么要坐你陳明森的車?
原來陳明森某天去香港客戶廠里送貨,他的寶貝女兒剛好到老爸廠里來了,她和幾個人要出去玩,可不巧的是,老爸廠里面的車全部派出去了。
陳明森看到客戶被女兒攪得心煩肚躁的樣子,就古道熱腸出來解圍,說既然暫時沒車,就讓我代勞送一程吧!
于是,香港美女就和另外幾個人坐上了陳明森的私家車。
美女要去的地方,陳明森很清楚,用不著美女給他指路。
因為他的汽車,不僅認人,也認路。
可美女偏要指路了!還在路線的問題上,和陳明森有了激烈的爭執(zhí)。
因為陳明森給美女提供的路線,與美女所指的線路截然不同。
美女慍怒地問:“為什么你走的路線,比我所指的路線要遠那么多?”
陳明森心平氣和解釋說:“因為你指的那條路紅燈特別多,經(jīng)常會堵車!我選的這條路,看起來遠,其實走起來快!”
美女聽了勃然大怒:“你一個司機,說什么說?我要你怎么走,你就怎么走!”
呵呵,美女啊美女,你人長得漂亮,眼睛長得大,怎么就沒腦子和眼珠子呢?陳明森是你家的司機嗎?就算是你家的司機,用得著這樣飛揚跋扈、頤指氣使嗎?你以為這個世界,就你美女是人陳明森不是人?。烤退汴惷魃墙o你家打工的司機,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骨頭有自尊的人??!男人啊!
陳明森沒有作聲,“嘎”地就把車停了下來。
車上的人顛了一下,不解地看著突然停車的陳明森。
陳明森反過頭來,瞇瞇笑著,眼神曖昧,打量著美女。
美女被陳明森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了,陳明森是電工出身,渾身帶電,她有點電暈了,有點自作多情了,有點搔首弄姿了,有點想入非非了……
陳明森終于說話了,很客氣:“下車!”
美女迷惑不解。
陳明森加重了語氣:“下車!”
美女兩眼迷茫。
旁邊坐著的人以為陳明森不知道她的身份,低聲提醒他:“陳總,她是黃生的女兒!”
陳明森再次加重了語氣,幾乎是吼著說:“正是因為她是黃生女兒,我才叫她下車!下車!”
估計陳明森生起氣來臉色很嚇人,很像高壓電,香港美女一下子驚得花容失色、香汗淋漓,幾乎是屁滾尿流跳下了車。
美女邊跳車邊抹眼淚邊咬牙切齒恨恨地說:“算你狠,我就下!我不打出租車,我就這樣走路,我走死給我爹的看!”
陳明森正眼都不看她一下,腳踩油門,留給香港美女一車屁股青煙。
我聽到這里,連聲說:“壞了,壞了,你和香港佬沒得生意做了!”
陳明森哈哈大笑:“是啊,第二天黃生打電話來,氣急敗壞,說我怎么做得這么絕?人家還是小孩子嘛,你竟這么狠心將她丟在半路上不管!”
陳明森反過頭又問我:“你猜我怎么回答他?”
我反問他:“那你怎么回答他?”
“我說,黃生,我這是在替你教育女兒啊!她要是我女兒,我昨天早扇她兩耳光了!”
“黃生怎么說呢?”
“黃生說,你也不能那么狠心??!你嚇嚇她就行了嘛!你怎么真的就將她丟在半路上?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她是我的女,要是出了事怎么辦?”
“你怎么回答呢?”
“我說,黃生,你就是這樣將你的寶貝女兒寵壞了!我這次是讓她長點記性,讓她懂得人與人之間應該互相尊重!再說一個大活人,黃天白日,肯定丟不了!”
“呵呵,黃生要氣翻啰,你沒得生意做啰!”
我幸災樂禍般大笑起來。
陳明森很不服氣,回過頭正視著我:“笑話,我沒得生意做!黃生后面下給我的單更多!他那個女,后來見了我,每次都低眉順眼叫我陳哥哥!”
我鬼鬼地笑,附在陳明森耳邊詭語道:“你聽錯了吧,不是叫陳哥哥吧?是叫情哥哥吧?呵呵……”
陳明森卻突然冒出一句粗話:“奶奶的,有些人天生就是賤,你對他太好,他反倒認為你好欺!你哪天屌他一頓,他倒和你親起來了!”
4
陳明森講的第二個故事,是一個“撞車”的故事。
不是美女撞他的車,而是男人撞他的車!
要是美女撞他的車,結(jié)果會怎么樣呢?
舟子正在想,沒想清楚,無可奉告。
現(xiàn)在是男人撞了他的車,有沒有好戲看?舟子等著陳明森自己講。
陳明森說,不是一個男人撞他的車,而是兩個男人撞他的車!
兩個丑陋的“撞車黨”,騎著一個爛摩托車,斜斜地從一個路口沖出來,一頭就碰在陳明森的車上。
陳明森當時正在等紅燈,紅燈停綠燈行,綠燈剛亮,陳明森的車子正緩緩啟動。
“撞車黨”的爛摩托一碰到陳明森的車,磨托車的車頭燈就掉了,人也摔倒了。
陳明森說,那兩個哈巴崽,都什么年代了,還玩這樣的伎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車頭燈螺絲他們根本就沒上,稍微一碰就會掉。他們以為設上這樣機關(guān)沒人知道,真是自作聰明!
是的,要是碰上舟子這樣的老實人,那我肯定是不知道的。可惜他們運氣差,碰上的是識人識車的陳明森。
我拊掌大叫:“慘了!慘了!慘了……”
陳明森明顯有點不高興:“你說誰慘了?”
我一愣:“當然是那兩個哈巴崽慘了,難道還是你陳明森慘了?”
陳明森笑了。
陳明森當時在車里沒動,靜觀其變。
兩個“撞車黨”裝模作樣從地上爬起來,一扭一拐地走到他的車窗前。
他們氣勢很兇,用手使勁拍打他的玻璃:“下車,下車,撞了人還敢不下車!”
這兩個哈巴崽真是腦殘啊,一個嚴格遵守交通規(guī)則,在沒人的路口見了紅燈也要等綠燈亮了才開車的人,他會撞你的破車?
陳明森還真的就下了車。
他笑著對兩人說:“大佬,不對吧?好像是你們撞了我的車吧?”
那兩個腦子進水的家伙,沒半點眼光,仍然不知天高地厚胡亂叫嚷著:“就是你撞了我的車,現(xiàn)在我的兄弟受傷了,你說是公了還是私了?要么是去醫(yī)院給我兄弟做檢查,要么就賠錢給我們!”
陳明森仍然笑著,低眉順眼地笑著,一副很害怕的樣子:“那,那,我還是賠錢吧!”
“你說,你打算賠多少?”
“100元!”
“媽的,你當老子是叫化子??!”
“那,那就101元!”
“奶奶的,你找死啊!看老子抽你不?”
“那,那,那,105元,行嗎?”
“奶奶個熊,你敢耍老子??!”
兩個“撞車黨”這才回過神來,明白被陳明森當龜兒子一樣耍了。他們揮舞著拳頭,腿腳靈便地向陳明森包抄過來。
“啪,啪,啪!”陳明森三拳兩腳,就將兩個張牙舞爪的“撞車黨”踢翻在路邊,踹了他們每人幾腳后,順帶送了每人幾大耳刮子。
在兩個“撞車黨”還在懵懵懂懂腦子分不清東南西北不知怎么回事時,陳明森已從容不迫拉開車門進了駕駛室,開著小車揚長而去了。
陳明森現(xiàn)在說起此事還很氣憤,他牙根癢癢地說:“那兩個哈巴崽,還以為我真的會賠錢。奶奶的,我寧肯將一百元買肉別喂狗,也不會便宜那兩個畜生!”
我向陳明森伸出了手:“陳總,車上有酒嗎?”
陳明森納悶了:“沒有!你要酒做什么?”
我有點遺憾,嘆了口氣:“唉,如此快意恩仇的事,我好想喝酒助興?。〕酥@獵獵夜風,邊喝酒邊將頭探出車窗狂嘯,大呼痛快痛快真痛快,此乃人生一大樂事啊!唉,可惜沒酒,沒酒啊……”
陳明森卻嚴肅地對我說:“我開車,從不喝酒!”
我:“……”
5
陳明森講的第三個故事,是一個關(guān)于“兄弟”的故事。
“兄弟”是河南人,跟陳明森認識很多年了。
陳明森對他委以重任,聘他全權(quán)負責萬江的工廠。
“兄弟”管他的工廠,也有好幾年了,沒出什么差錯。
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是“兄弟”,應當可以放心。
08年以前,陳明森是百分之百的放心!
08年以來,因為忙于“汽車認人”項目的開發(fā)和推廣,陳明森更是放了101個心,以前他每個月還去工廠看一下,現(xiàn)在是幾個月都沒去過問工廠的事。
可惜08年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年,金融海嘯一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就在11月的時候,這個河南的“兄弟”,幫陳明森收了十幾萬貨款,一夜之間,突然就人間蒸發(fā)了,現(xiàn)在還沒半個音訊!
陳明森打電話去他家鄉(xiāng)問,他父母接的電話:“陳總啊,我的崽還沒回來咧!”
陳明森說:“我剛開廠的時候,是和一個‘兄弟’一起合股開的,開始幾個月沒賺到錢,一直在虧,‘兄弟’毅然決然撤股,逼我還他現(xiàn)金,幾乎讓我陷入絕境……現(xiàn)在我賺錢了,我的‘兄弟’又拿著我的錢跑路……我不是心疼那十幾萬元錢,我只是覺得自己很失敗,怎么交了這樣的‘兄弟’!”
我一下子無語。
6
陳明森講的第四個故事,是一個關(guān)于“人心”的故事。
陳明森說:“有這個故事的發(fā)生,要感謝舟子你!”
我納悶了:“陳總,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沒拿你的錢,我沒和你有利益沖突,我只想和你做兄弟,別人那些壞心黑心的事,你千萬莫扯上我!”
陳明森笑了:“你緊張什么?你不是寫過一篇《陳明森,我要汽車能認人》的文章么,現(xiàn)在百度里一搜,可以毫不費力就把我陳明森搜出來了!”
我很得意:“嗯,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
陳明森接著說:“正是因為這篇文章,有一個人又在我的視野里出現(xiàn)了!”
我緊張了:“男的?女的?秋香?蚊香?”
陳明森說:“男的,當然是男的!他在QQ上給我留言,向我道歉。他說,‘森哥,對不起,這些年我一直心里不安,我想當面對你說對不起,可我一直沒有這個膽量!現(xiàn)在我在網(wǎng)上看到了《陳明森,我要汽車能認人》這篇文章,這才找到你的資料。森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人,這些年我一直受著良心的譴責,對不起……’”
我不解:“為什么他要對你說對不起?”
陳明森平靜地說:“唉,這個人也算是我以前最好的‘兄弟’了,我剛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是開冷氣店的,就是修空調(diào)的干活。為了方便業(yè)務,我花了七千多塊錢,買了一個新摩托車。這‘兄弟’經(jīng)常來我店里玩,我每次也都好酒好菜招待他。有一天,‘兄弟’借口說騎我的摩托車遛遛,我爽快地答應了。沒曾想這一遛,就是老蟲口里送豬,竟把我沒騎幾天的摩托車遛得無影無蹤了。我的天,那年頭七千多塊錢,對我一個開小店的,可是一筆很大的錢呢!我的店沒開多久就倒閉了,這個騙我摩托車的‘兄弟’可是脫不了干系??!我現(xiàn)在差不多已經(jīng)把這事全忘了,沒曾想這些年他還一直在記著,還一直良心不安,一直不快樂!這也算是對他的一種懲罰吧?他有這樣的悔悟,我已經(jīng)原諒他了,真的原諒他了……”
我笑:“明森,我的兄弟,你莫不是現(xiàn)在也在想,等N年后,你那個拐了你十幾萬的‘兄弟’,也會像這個‘兄弟’一樣,會皈依我佛,向你發(fā)出悔悟之聲吧?”
陳明森笑笑,沒有說話,只是眼視前方,專注開他的車。
7
車子終于到沙田了,可以看得見我所在的工廠了,我馬上就要下車了。
我像突然想起一件事似地問他:“明森,我今天聚會報你的那個搶匪的料,后面的事情你還知道么?那個人后來恢復得怎么樣?當時我記得他姐跪在地上對你說,‘你給的錢,算是她借你的’,她還你錢了嗎?”
“還了!”
“真的?”
“真的!”
我豎起了大拇指:“娘的,人說一龍生九子,九子十模樣,這個搶匪的姐姐,真算個良人,有巾幗不讓須眉之風!我真的有點佩服她了!對于此事結(jié)局的猜度,我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陳明森微微一笑,然后一臉沉靜,最后悠悠吐出一句話:“人與人之間,心其實是不同的!”
此時,車已經(jīng)抵達我的目的地了。
我下了車,和陳明森揮手道了再見。看著他的小車消失在夜幕中,我仍然久久怔在原地,陷入沉沉的思索中。
2008年1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