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可憐的母子
宣、統(tǒng)元年臘月二十四日清晨,猛烈的西北風(fēng)卷著枯枝敗葉,揚起塵土,鋪天蓋地而來,獨石這塊小地方被沙塵襲擾,大風(fēng)把每一扇柴門吹開了又關(guān)上,關(guān)上了又吹開,大人、孩子們躲在屋里不敢出來。
晌午時分,一直陰沉著的天空突然之間撕開了一道口子,豆大的沙粒砸下來,打在瓦片上,叮叮當(dāng)當(dāng)。
“要下雪了!要下雪了!”幾個娃娃走出屋子,仰頭看著天空,大聲喊著,沙雪砸在臉上,滾落下來,孩子們的臉上非常興奮,因為打雪仗、滾雪球、堆雪人的快樂時光即將來臨。
下午,下起了鵝毛大雪,不到一個時辰,山巒、石寨、田野、村莊,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這一天正是灶王爺“上天奏善事”的好日子,人們忙著送灶王爺上天,家家戶戶設(shè)香案、擺上雞、魚、肉、供果、燒紙錢祈禱。
獨石,這個幽靜而又偏僻的世外桃源也不例外,無論貧富貴賤,家家戶戶都在忙著祭灶。不絕于耳的鞭炮聲中,那些老公公、老婆婆們正在虔誠地和灶王爺說著悄悄話,巴望著灶王爺“下地降吉祥”。
小姑娘們頭上戴著老人們用紅紙剪的花,扎根紅繩子,梳著小辮子,穿著花衣裳,三五成群在一起嬉戲。
小伙子們喜歡燃放鞭炮,調(diào)皮的用鞭炮嚇唬小姑娘,害得小姑娘哭哭啼啼。
曹門口、曬谷坪、老屋場,到處是娃娃們打雪仗、堆羅漢的笑聲,他們那稚嫩的小手,凍得像紫茄子一樣,腫得像屋檐上吊著的冰凌。
初生牛犢不畏虎,天性使然。盡管這是冰天雪地,可他們不怕寒冷,盡情的玩耍、歡歌笑語響徹三寨。
突然,有個小娃子大聲叫著:“叫花子來了,快來看喲—”
剎那間,小娃娃們奔了過去,在叫花子身前身后轉(zhuǎn)悠,又唱又跳:“叫花子,討米子,討到大院子,被狗咬傷腳把子……”
外面的喧鬧,把大人們從屋子里吸引出來,大家來到曹門口,圍著這叫花子上下打量。
但見這個叫花子,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子,頭戴花布巾,身穿一件破爛不堪的淺藍(lán)色印花棉襖,一條打著好幾個補丁的黑色家織布褲子,腳穿一雙露出腳趾的千層底,左手挎籃,拿著一根棍子,右手拖著一個年約三歲,皮包骨頭的男孩。這女子雖然穿得破爛,卻是美人胚子,彎彎的眉毛像柳葉子,圓溜溜的眼睛像杏子,瘦瘦的臉盤子,像一粒葵花籽,一個蔥頭鼻子,一張鯽魚嘴巴子。
小男孩長得有幾分像她,雖然瘦得不成人樣,一雙眼睛還是很精神。他并不害羞,眼睛滴溜溜轉(zhuǎn),看著面前的每一位大叔大嬸、爺爺奶奶、哥哥姐姐……
“媽媽,我餓……”小男孩抬頭看著那婦人,怯怯的說道。
人們圍著這一對母子,看到他們可憐兮兮的樣子,議論紛紛。
“閨女,你從哪里來?這娃怪可憐的,是不是你的孩子?”一位花白胡須的老大爺撥開人群,上前問道。
這老人不是別人,而是曾家的族老曾慶福,曾慶福承襲祖業(yè),是這一片的土財主,天生一副菩薩心腸,慈悲為本,寬大為懷,每逢饑荒之年,開倉散糧,賑濟(jì)窮人。族人們對他感恩戴德,首推他為族長,奉為至尊,族里的大小事務(wù)全由他裁決。
那婦人看到眼前的老人慈眉善目,說話和藹可親,拉著兒子噗通跪下磕頭,嗚嗚地哭著。
“族長,她們母子倆實在太可憐了,你看——?”一位年事已高的老漢征詢道。
“看他們餓壞了,先去給他們準(zhǔn)備一點吃的。”曾慶福說道。
“謝謝大爺,好人有好報,你老長命百歲,富貴雙全。”那婦人磕頭謝恩,淚流滿面。
“閨女,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兒?”曾慶福再次問道。
那婦人聽了,哭得更加傷心。
曾慶??吹竭@可憐母親哭成淚人,安慰幾句帶回了自己家里,生起了火爐子,又把祭灶的糖果拿來給他們母子倆充饑。
“閨女,家住哪兒?家里還有親人嗎?我是這里管事的,有什么難處盡管說,我會想辦法幫你的。”等到母子倆填飽了肚子,有了精神,曾慶福和顏悅色的說道。
這叫花婆子見老人再次問起,頓時,兩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落了下來。
她哽咽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