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碾米，在老家因為電壓低是常有的事了。
三更時刻剛過，就聽到父母房間有摸索起床的聲響了。拉燈的開關(guān)響了一下，一束25瓦的燈泡亮了，透過薄膜反射到我的房間。我瞇著模糊的雙眼，看了看。一會人，濃濃的睡意占了上風(fēng)，又進入了夢鄉(xiāng)。
不知什么時候，一陣碾米的聲音在耳際邊再次響起，時大時小，時遠時近，又在屋里飄忽著。“他媽的，半夜碾米都不行了！”父親開始發(fā)聲了，卻又顯得無可奈何。“能不能把燈關(guān)了，娘老子！”靠山邊房間的木門被敲得格外響，父親用力敲打著。那房間，是奶奶住著。奶奶耳朵有點背，門被反鎖著。任憑父親如何使勁打，那燈繼續(xù)亮著。“哎，這農(nóng)網(wǎng)改造什么時候輪到我們村啊！”父親繼續(xù)發(fā)出感嘆。
夜的村莊，很靜很靜，只有我家傳來陣陣碾米聲。這聲響時斷時續(xù)，鄰居家的狗被驚醒了。幾只狗對著空中幾聲犬吠，悄悄地走開。很快，四周又靜下來了。
父親繼續(xù)罵咧著，又繼續(xù)靜等碾米，希望亮燈的人家更少。閑著的時候，聽到碾米斗里谷粒和機芯的咔嚓聲，父親用力滾動著機芯。“今晚是怎么了，還是不能碾！”父親有點咆哮了，聲音驚醒了屋里的人。我趕緊爬起來，來到堂屋里，父親靜靜地坐在凳子上，耷拉著頭，一聲不響。“怎么半夜起來碾米呢，老父親？”我問。“白天電壓低，根本碾不了米，只能這個時候，以前是能碾的，吵著你了，算了，不碾了，你去休息吧。”兒子也被吵醒了，揉著迷糊的眼睛，站在堂屋門口。“您現(xiàn)在試試，看能不能碾了，反正已經(jīng)醒來了。”我說。
見我這樣說，父親又撥弄著碾米機?；蛟S，父親的行動被感動了，后來竟然順暢碾完了。
山村的夜，這個時候很美！星空明凈，山腰重樹聳立，屋后竹林搖曳，給村莊增添了幾份神秘感。遠處赧水流過，灘上流水聲早已不見身影了，深淺的水潭散落其間。河風(fēng)在起舞，山風(fēng)在呼應(yīng)。屋前小溪，早已按捺不住，借著月光的影子，趟過這個村，去到那個莊。黃狗走過，粘著露水的青蛙“咚”的一聲躍入門前的水塘，驚嚇的草魚快速地游走。
“米碾好了，去睡了吧，仔。”父親來到曬谷場，對我說。“仔，我是看你后天要去廣東了，家里種的優(yōu)質(zhì)稻好吃，煮的飯又軟又香，所以給你打一擔(dān)米去，還打了半袋糯米。”父親解釋道。“老父親，您不要這樣啊，半夜起來碾米，影響您休息。”“我休息無所謂，老人家只睡得這么久，倒是影響了你們。”“去休息吧，不要站在這里了。”老父親拍了拍身上的糠灰，進里屋去了。
看著父親離去的身影，我還能睡嗎，我睡得下嗎？這就是父親對兒女愛的真實表現(xiàn)，半夜起來碾米，為了女兒吃得好點，吃得香點，白天勞累著，半夜考慮著兒女。老父親骨瘦如柴的樣子呈現(xiàn)在我眼前，我的眼睛濕潤了，躺在床上輾轉(zhuǎn)著，我再也無法入睡了。老父親，您時刻想著兒女，作兒女的怎么報答您啊。
如今，每每想起那晚老父親碾米的情形，我的鼻子總是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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