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溪河岸的鄉(xiāng)愁(散文)
位于武岡荊竹鎮(zhèn)的花橋,曾設(shè)花橋公社。境內(nèi)有不少古木橋,其中保存得最完好的,恐怕要數(shù)龍局村好溪上的龍局橋了。筆者幾天前黃昏時候經(jīng)過這里,借著些微的暮色,拍下了幾張照片。
龍局橋與武岡境內(nèi)的多數(shù)木橋一樣,在好溪中間建一個梭形石墩,將粗木用十字搭提升到一定高度,再架上長巨木,搭上橋板,再在其上筑亭,亭上翹角飛檐。人們經(jīng)過這里,可以遮陽避雨,談情聊天。

好溪是一條七八米寬的河。河水不是很清澈,水流相當(dāng)緩慢,不仔細(xì)看就像一泓死水。這么一泓死水怎么就叫好溪呢?據(jù)說古時侯這條溪很淺,只有三四尺深,雨下得稍微大點(diǎn),就洪澇,兩岸居民苦不堪言卻又束手無策。一個叫段好的漢子,帶領(lǐng)幾百村民苦戰(zhàn)幾月,將溪床掘深了三四尺,情況好了很多,只有暴雨時,才會發(fā)生洪災(zāi)。另一個版本說是段家有一個叫關(guān)好的媳婦,建議村民把河床挖深。他們的名字中都有“好”字,人們?yōu)榱思o(jì)念他們,就把這泓水叫好溪。
四月的好溪,沿岸都是醉人的綠樹,將枝斜伸向河里,還有大叢大叢的雪白的丁香花。所以,實(shí)際看到的好溪比較窄。比較窄的好溪,嫩綠的樹枝上飛來跳去的烏雀增添了不少生趣……哇!我竟然在隱約的暮色中拍到了晚歸的漁者!漁者看起來是一個白發(fā)老人,正在收拾東西——這是最令我欣喜的:我總希望在照片中有人的出現(xiàn),而不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br/>
我在走下新硬化馬路旁的河堤,拍下龍局橋最后一張照片時,突然記起,十年前我曾從這兒經(jīng)過,并拍過這座橋。同樣的位置,同樣的角度。

那次是去一個叫段世輝的家里辦事。向村里人問路,他們說,你找哪一個段世輝呢?我們這附近有好幾個段世輝!我們見過人同名同姓的,但方圓一公里內(nèi)有好幾個同名同姓的,實(shí)屬罕見??磥怼岸问垒x”這個名字,在這一帶頗受人們青睞。
那次回武岡時,也近黃昏了??匆娨粋€老奶奶獨(dú)自坐在橋上的長凳上——那是一條十多米長的大木凳!與橋一樣長。我剛下車準(zhǔn)備下堤拍攝龍局橋的遠(yuǎn)景,手機(jī)卻突然沒電了。
我走上木橋,來到老奶奶身邊坐下。問她怎么不回家。老奶奶說,“老侄,你不才回家么?聽你口氣,像武岡人,路還遠(yuǎn)著呢?!?br/>

盡管在黃昏,老奶奶的臉還是能辨識的:一頭銀發(fā),滿臉皺紋。但觀輪廓,年輕時應(yīng)是美人。
老奶奶說,她跟老爺爺是在這座橋上相識的。那時的老爺爺年少英俊,牽著一頭膘肥體壯的馬,馬上馱著兩個大竹筐,筐里滿是東西——老爺爺是專門跑武岡的馬幫。那時的老奶奶是龍局人的外甥女,長得分外水靈。她幫親戚家插秧,因?yàn)樘焯珶嵩邶埦謽蛐獩?。老奶奶對老爺爺一見鐘情。老爺爺呢,也從五六個年齡相仿的姑娘中,一眼就相中了老奶奶!那時的老爺爺好大膽,一跳下馬,就徑直走到老奶奶跟前,當(dāng)著那么多姑娘的面,說,“我是富山村的,我喜歡你,我們相好吧?”

老奶奶回憶往事,滿是甜蜜。她當(dāng)時就對老爺爺說,“好吧,三天后,在這橋上。”
就這樣,老爺爺和老奶奶走到了一起,他們經(jīng)常來這橋上坐坐,聊天談心,風(fēng)雨無阻。一直談到老爺爺去世了。老奶奶還來橋上。
我問老奶奶:你兒孫呢?他們不擔(dān)心嗎?
老奶奶說,兒孫都出去了,上班的上班,上學(xué)的上學(xué),做生意的做生意。他們逢年過節(jié)才回來。
我想,這怎么行呢,老奶奶這么大年紀(jì),萬一倒在路上,誰來照料呢。
“我送您回家吧,老奶奶?”我說。
“不用,謝謝老侄?!崩夏棠陶f,“他(老爺爺)每次出門,我都來橋上等,等到了,他下馬,一手牽馬,一手牽我,走路回家?!?br/>“真好!好浪漫!”我對老奶奶說。
“可現(xiàn)在,再也等不到了?!崩夏棠踢煅手f,“你先走吧。老侄。盡管你開車,我比你要早到家?!?br/>……

我從回憶中醒來,還站在龍局橋上。好溪里,漁者已不見了,只有小舟孤零零的,像記憶中的老奶奶。
我想看看橋北的碑文。光線已相當(dāng)暗了。拍出來的照片越來越模糊。我好不容易看清這橋建于大清道光年間。字體風(fēng)化已很嚴(yán)重了。尤其是碑面正文。碑是記錄功德的。上面大都是段姓人。碑南側(cè)向上書“首士段其”字樣。碑文的字不怎么樣,尤其是“好溪橋”三字,就像一個識字不久的小學(xué)生寫的。這也說明很久以前,龍局橋這樣的地方是很落后和閉塞的。但是這么落后和閉塞的地方卻有這么多慷慨之士捐款修橋鋪路。讓外面的文明走進(jìn)來,讓里面的拙樸走出去,讓文明與拙樸互相交融。


花橋保留的不少龍局橋這樣的木橋,有些已瀕臨倒塌了。有人建議,既然有新橋有新馬路了,這些過時的東西就該拆掉了。但是許多橋依然沒有拆。不拆就肯定有不拆的理由。這理由興許就是無數(shù)像老爺爺老奶奶那樣感情專一的人的情結(jié)吧——越開放卻越向往的那種。


“日暮鄉(xiāng)關(guān)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好溪不比浩浩蕩蕩的煙波長江。但長江卻是成千上萬的好溪一樣的小流匯聚而成的。所以煙波江上的愁,幾乎都來自好溪沿岸一樣的鄉(xiāng)村人家。親愛的,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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