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岡密碼之二十 男媒婆
作者：曹潺觀察

       東水門的城門有些狹窄，青條石爬滿綠苔。若是夏季，悶熱與潮濕是相伴而來的。青石上竟有水氣蒸騰，條石濕漉漉的。城門上生長的陰石蕨與杠板歸爬滿了石板的縫隙，頂上歪斜出幾株野椿樹，探出矮權(quán)木叢，整個城墻顯出野性來。

      比起宣風樓的城門，東水門顯得矮小，但城堞仍在，不失森然。

      小城的青石板街道，下是城市的排水道。和合街內(nèi)連化龍橋，外接東水門，站在高廟之上，街道彎彎曲曲，漸現(xiàn)漸隱，環(huán)繞高廟。和合街是一條純鵝卵石路，從內(nèi)而外，高廟往下，能看到和合街右邊的一個低洼處，將近五十畝，都是菜地。抬頭望，天高云淡，視野開闊，遠處盡頭是連綿的山巒。穿城河彎曲流過，灌入資江了。和合街狹且長，兩邊依偎清一色的木板屋，因連接東門農(nóng)貿(mào)市場，也算人氣興旺。

       城洞里有幾個瞎子，坐在桐油色的矮竹椅了。解病癘、求財運、問婚姻、斷生死。

       老桂常在東水門城門洞里轉(zhuǎn)悠 。在許多影視作品里，媒婆為女性，穿黑夾襟衣，布扣挨盤扣，寬袖，持紫色娟，頭戴黑色繡花頭箍，手持長煙斗。說合先定千條計，花紅謝禮要十倍，屬高收入階層。老桂卻是男媒婆，一個文雅的稱呼，也叫月下老人，簡稱“月老”。

       媒婆稱“喜神”，嘴角有痣，絕對能說會道口吐蓮花。小城的媒婆男的占多，大概七成。這與我們想象的南轅北轍了。

       媒婆，在上個世紀五六七十年代還是盛行的。收益不錯，比工人工資高五六倍，好吃好穿有客人侍候著，因此老桂的日子相對滋潤。

       城門洞往里，有幾間鐵匠鋪，夾雜著一些南貨店。來此之人，有一大部分是來問兒女姻緣的，大都是過了25、6的大齡未婚男女。對于老桂而言，就是商機。他可以物色保媒拉牽的對象，委托方男方居多。

       東水門城洞內(nèi)頗為涼爽，穿洞而過的風穿過蔥郁的爬壁藤，再擠過洞內(nèi)，涼意陣陣。狗子媽剛好蹲在謝半仙面前，陳述從小左腳小兒麻痹的狗子，都26了，仍沒有找到婆娘。狗子媽的憂郁與絮叨鉆入老桂的耳里，機會不期而至。謝半仙掐指算了半天，見老桂賊眼閃爍，并說狗子是姻緣受限，好在機會來了，中秋前一定有結(jié)果。狗子媽似信非信，架不住都是好話，掏了一元紙幣，謝半仙笑納了。指了指老桂說，狗子的事老桂能辦。

       狗子媽像找到救星一樣，拜托老桂。老桂又仔細問了狗子媽狗子的情況，說有一個姑娘，住喬家灣，啞巴，行不？狗子媽說，管他聾子啞巴，能生養(yǎng)就行。老桂說，如果覺得配，那就去試試，并說酬金五元，酒煙布肉全免了。

       媒婆的嘴，可把死人說活人了，把稻草說成金條。而老桂是可以把男方說成財如西門慶貌如潘安，女方貌如西施針線女紅如孟母。

       兩天后，老桂帶著恨“地不平”的狗子去了喬家灣啞巴女家。狗子把水禮置于桌上，兩掛肉，兩瓶酒，一包裹成棕子般的白沙糖。女方父母一看，狗子除了腿有些毛病，里外還像個人。吩咐啞女倒茶，啞女忸怩半天，慢吞吞端茶出來，算是認了，讓狗子喝。狗子一看，女方雖說啞，但模樣也算周正，心里早默認了。他忙掏了一疊塊票，塞進啞女的上衣袋里。啞女臉紅了，扭頭轉(zhuǎn)身進了閨房。狗子與啞女的事基本定了，下面便是擇黃道吉日迎娶新娘，這幾乎與老桂關(guān)系不大了。他可以拿錢走人了。

       老桂在小城也算知名人士，說合了許多姻緣，算個有成就的月下老人。若推算，老桂也近百歲了，想必作古了。前不久，我特意去柳山里問老桂的去向，許多人并不知曉曾經(jīng)有個叫老桂的人。當初，柳山里只有稀疏幾間木屋，傍著菜地，面臨穿城河。而今，河還是那條河，木屋早不見了，菜地擠占完了，建了些紅磚的樓房，很凌亂，無章法。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來如風雨，去似微塵。曾經(jīng)憑三寸不爛之舌成就許多“天作之合”姻緣的老桂，只怕早已“泥銷骨”了。穿城河卻還是那條穿城河，河水東去，奔流不息。

       現(xiàn)在再沒老桂般的職業(yè)媒婆，偶爾有人客串，也只是順便之為。早十幾年，有婚姻介紹所，現(xiàn)在都開線上了，什么珍惜網(wǎng)相親網(wǎng)等，變得面目全非，令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