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是患肝癌去世的,接到姑父去世的消息是這個月剛剛過去了的清明節(jié)第二天早上。
電話是五叔打給我的,因為姑父剛從深圳回老家轉(zhuǎn)入到邵陽住院,而五叔在邵東做事,離得較近,所以第一個知道姑父病危的消息。其時姑父還有最后一口氣沒咽下。
姑父兩個兒子,一個正在復(fù)課(讀高三),一個去年高考落榜,因家境困難無力再支撐兩個兒子一起復(fù)課,大兒子(我大老表)主動放棄再考大學(xué)的門檻,南下投奔我來,在我所在工廠打工。
也是后來才知道的過程,在邵陽住院時間才不到十來天,都是姑媽一個人在醫(yī)院侍候,這時姑父已全身浮腫,不能下地行走,十幾天來一直吃不下飯,靠姑媽每天煲點稀飯湯來維持著一生中的最后時十幾天。姑媽無望地問身邊醫(yī)生,“醫(yī)生,怎么進你們醫(yī)院前還是好好的一個人,還可以走還可以吃點飯,怎么才十來天就越治越嚴(yán)重啦?”,醫(yī)生搖搖頭,來得太晚啦,現(xiàn)在已到晚期,花再多的錢也只能多維持一段時間生命了。
姑媽愣了,真是晴天一聲霹靂,孤單的她絕望之中做出了一個決定。時值晚上2點多鐘,姑父已只能靠氧來支撐著他哪單瘦的身子骨里微薄的脈波。姑媽在醫(yī)院門口租了輛車,連夜把插著氧氣瓶的姑父拉回了老家,一路上不停地叫著姑父的名字,“我不要你死在外面,我們已十多年沒回過家了,現(xiàn)在還有一口氣,我們回家吧!......”。
為供兩個兒子上學(xué),想撫養(yǎng)他們成才,走出哪貧困的山村,十年前姑父姑媽就南下深圳出買苦力,因為年齡大又沒多少文化,姑媽一直在工廠里做著最苦的清潔工,而姑父卻是大男人一個根本進不了工廠門檻,十來年一直蝸在一些大大小小的最累最臟垃圾場(廢品收購站)幫人家清理垃圾。為了兒子能有朝一日出人頭地,自己勤儉節(jié)約,省吃省用,連車費錢也要省,這一窩就是十來年沒回過家。
風(fēng)塵夜宿,日出而作,日落并未宿,也是長時間與廢品打交道,呼吸著一些臭氣熏天的垃圾散發(fā)出來的異味,久而久之,不知不覺中染上了乙肝。
知道自己患上乙肝的時候是前幾年的事,一次姑父生病嚴(yán)重必須上醫(yī)院了(平時一些傷寒病痛是從不上醫(yī)院的),抽血化驗結(jié)果告訴他是患上了乙肝。
姑父并不當(dāng)一回事,因為現(xiàn)在農(nóng)村人患上一點小乙肝也不為奇,所以一直也沒采取科學(xué)治療的的方法。加上長期勞作在垃圾場干的累臟活,日而久之病已轉(zhuǎn)化為大三。
得知道姑父病情后,姑媽自己去體檢因有抗體,總算幸運躲過一劫。姑媽多次請假要陪姑父他去進行治療(因為姑父在平湖,姑媽在石巖,兩老半個月見不上一次面,無法相互照應(yīng)),姑父認(rèn)為兩個兒子都在上高中,每年需要一大筆錢,也就拖來拖去就挺過來啦,沒想到上個月一次病發(fā)去市內(nèi)治療,十幾天花了一萬多塊,卻未見好轉(zhuǎn),并且還加重了病情。因昂貴的醫(yī)藥費用,供不起這個富貴病。十來年未回過家的姑父姑媽只好打包回老家來治療。
誰也沒想到,就在這十來天時間,病魔竟要去了他的命。
姑父被姑媽轉(zhuǎn)回到家時,還有最后一口氣沒咽下,也許他還在等他在外打工的兒子,其時我老表已正坐在回家的車上。
姑父還是沒等到這個正在回家路上的兒子看上他最后一眼就閉上了眼睛。
姑父累了,這后半輩子真的累了,他做父親的使命還未劃上最后一個句號,實在支撐不下去就倒下了。
盡管我也一直和他們一樣長年在外打工,而大家各自忙碌著幾乎忘記相互間需要的輕輕問候。一年到頭卻彼此難得見上一次面,最后一次見到姑父哪是三個月前,哪時的姑父除一張臉清瘦清黃外,人還算精神,沒想到這一別,還真是永遠(yuǎn)都沒這個機會了。
我是姑父出殯前一天趕回家去的,這次見到姑父時他已靜靜地躺在一個狹小的棺木里,看上去很安祥,想睡熟了一樣。我知道他為什么會如此安祥,那是因為他終于回到了這個生活了一輩子,繁育了幾輩人的家,盡管離開過十幾年,終于不用起早摸黑,可以回家來好好地睡下去不起來了。
出殯那天早上,按照農(nóng)村風(fēng)俗上祭,我被推為外家人侄子輩(因為我是老大)代表送上一祭,我跪拜在姑父靈柩前深深地鞠躬鞠躬再鞠躬........
姑父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苦難人,從小父母雙亡,自己在二十來歲時,一個哥哥病死。
因為從小讀書我就一直在外地,后來走出校門到深圳,幾乎很少和他有相處時間,關(guān)于他人生的點點滴滴,我記憶中是片空白,只知道他用他對子女無限的愛,在風(fēng)雨中終于走完了他的才49年的人生。
姑父咽氣前對姑媽留下一句話:我對不起那邊哪個老人家(那邊哪個老人家,是我83歲現(xiàn)還健在的老奶奶)。
也許這就是姑父臨終時的牽掛!
姑父,安息吧!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