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歷史推到20世紀中葉,甚至以前,很多人是沒有母校的。因為那時勞動水平低,物質(zhì)匱乏,活著都不容易,哪有閑功夫讀書?
但到我出生,已是上世紀七十年代中葉。而到我讀書,已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不只是脫盲那么簡單,已經(jīng)要求普及六年義務教育。再后來,變成普及九年義務教育了。而到今天,如果不“混”所大學,似乎不好意思跟人講自己是否讀過書。

我所讀的小學叫鐵礦小學,位于雪峰山脈的齋天嶗。到我入校時,學校是用土磚壘的,用粗大的橫梁架在屋頂,前方掛塊黑板,添置簡陋的桌凳,就是教室。學校有三棟土磚房,六間教室,還有一棟廁所。對我來說,在學校怕刮大風,特別臺風,老師便讓我們躲到課桌下。待大風過后,我們才從課桌下露出頭,繼續(xù)上課。也怕下雪,那時下雪就特別冷,學校沒有火爐,也沒有電暖器,只有老師用薄膜釘在窗戶上,被寒風吹得呼呼作響。條件好的同學,家里會準備火桶,而我們條件差的同學,只能白白挨凍。當然,到讀小學三年級,我也知道偷偷在地板上打洞,生火取暖,只是經(jīng)常把鞋子燒出洞,還不知道疼痛。當然,最怕老師問學費,沒錢交,天天罰掃地,至今心有余悸。

我所讀的小學屬于村辦小學。在我讀小學時,一個年級一個班,每個班20-30人,年年不用愁招生。當然,那時沒有愁招生的說法。讀不讀,是家長的事。像我們這代人,80%左右讀個小學就算完成國家任務,回家學種田耕地,或?qū)W磚匠石匠,或娶妻生子。改革開放的春風吹到閉塞的山村,十五六歲,便南下打工了。
后來,我所讀的小學辦成中心小學,教學樓修葺一新,還上了湖南電視臺、湖南日報等媒體,讓方圓百里好生羨慕。但隨著計劃生育的嚴格執(zhí)行,一個村辦不了一所小學,變成一個鄉(xiāng)辦一所小學。到后來,連一個鄉(xiāng)也辦不成一所小學,我的小學母校就徹底荒廢了。養(yǎng)過雞,養(yǎng)過鴨,養(yǎng)過羯子,最后被拆除,徹底消失在歷史的長河。

我的初中母校叫茅鋪中學,也稱毛鋪中學。毛與茅,其實是有區(qū)別的。但在文明層次不高的山村,絕大多數(shù)人分不清毛與茅,甚至說是通假字、簡化字。毛與茅就不再細究,但茅鋪中學確實給我留下深刻的記憶,以致在近些年的文學作品中,我也頻頻寫初中的同學與老師。
我是1989年入讀初中,在同齡人中算年齡偏大的。但那年代,比我大幾歲的人與我同班,仍不是怪事。
茅鋪中學有兩棟教學樓,六個班,一棟廚房,一棟廁所,還有籃球場。到我讀初中,有專門的體育老師、美術(shù)老師、音樂老師,其他各科也有專門的老師。有位美術(shù)老師姓黃,武岡師范畢業(yè),教了我們一年素描,可我從不學,他后來也調(diào)走了。到我讀高中,有幸與他妹妹同班。嬌小可人,一直是男同學喜歡的對象。
初中有物理實驗,有化學實驗,我很喜歡。我很想自己動手做,老師怕不安全,不讓我動手。一直只能老老實實觀察,看實驗產(chǎn)生的變化。英語老師是地地道道本地人,發(fā)音充滿鄉(xiāng)土味,以致我有很多英語單詞發(fā)音不標準。那時不考聽力,我就死記硬背。初中大概常用英語單詞1200個,我?guī)缀醣车脻L瓜爛熟。加上語法簡單,到初中畢業(yè),英語可以輕松考滿分。
初中,我在地地道道的山村中學由學渣變成“學霸”。但如果把我放到北上廣深大城市,想從年級倒數(shù)第二逆襲全校第一,幾乎不可能。但山中無老虎,猴子成霸王,我便是茅鋪中學那只猴子。

初中有文學社,我加入了。雖然山村中學的文學社名存實亡,但點燒我的文學烈火,持續(xù)燃燒至今天,甚至終老。
我感覺初中老師比小學老師有才華,像黃雙紅、胡冬池、宋平華、鄧旭續(xù)、宋長勝、湯石磷、胡玉修等老師,很厲害。那時,我便想,我得努力讀書,超過他們,我以后也有可能成為老師,吃上國家糧。
初中升學考試并沒有出現(xiàn)奇跡,武岡師范沒有考上,隆回二中沒有錄取,很不曾愿去了隆回五中。要知道,超過錄取分數(shù)線百來分,心里真在滴血。
我雖沒有考上中專,也沒讀上重點高中,但我好些學弟學妹很優(yōu)秀,順利考上中?;蚵』匾恢小⒙』囟?,現(xiàn)在也成為大學老師、地市級領導。
只是,后來因為生源不足,一個鄉(xiāng)辦不成一所初中,便把所有師生合并到荷香橋鎮(zhèn)中學。大概二十年前,我的初中母校也消失了。
雖然我不愿意去隆回五中讀書,但我真得感謝隆回五中。要知道,開學已經(jīng)超過一個月了,我才去報到。而入校后,班主任王小濤,語文范夢麟、寧志剛、羅沛元,化學肖成蛟,物理楊振德,地理羅柏森,歷史范伯,數(shù)學廖柏練、英語邵樂云等老師均給予厚望。特別范夢麟老師對我刮目相看。當然,還有其他老師,因為歲月久遠,已經(jīng)記不起名字,不一一提及,期望多多諒解。
高中老師幾乎都是大?;虮究飘厴I(yè),有邵陽師專畢業(yè)的,有湖南師大畢業(yè)的,還有武漢大學與北京師大畢業(yè)的。周鳳池老師教我數(shù)學,貨真價實的武漢大學數(shù)學系高材生,但教《代數(shù)》,我們幾乎聽不懂。以致到今天,我仍弄不懂tg15與tg15°的計算。當然,高考數(shù)學也吃了不少虧。
寧志剛等老師喜歡寫文章,時常在《語文教學通訊》《中學語文教學參考》《高中生》等雜志發(fā)表文章,對我影響很大。我也一邊學習,一邊投稿,相繼在《邵陽日報》《三湘都市報》等報刊發(fā)表文章,常讓老師、同學刮目相看。當然,爭議也多,好些說我不務正業(yè),考不上大學,咋辦?
到1995年高中畢業(yè),隆回五中還是很不錯的。有四棟教學樓,三棟教師宿舍樓,一棟大禮堂,另有鍋爐房與澡堂,還有圖書室、實驗室,通常辦9-12個班??珊髞?,聽說換了校長,學校教學質(zhì)量一落千丈,最后只好變賣資產(chǎn),一撤了之。而我的高中母校,又消失了。

其實,隆回五中位于辰河岸邊,雷鳴山下,山青水秀,鳥語花香,綠樹成蔭,真是一個適合讀書的好地方。如今沒有了,真可惜。
雖然,我后來也讀了大學,畢竟是網(wǎng)絡教育,沒有特別的感情,就不好意思說給我頒發(fā)畢業(yè)證的大學是母校。當然,我去北京,校友經(jīng)常叫我?guī)熜?,廣東好些校友也聯(lián)系我,可總感覺怪怪的。
也許,我所認可的母校是早夕相處的校園,否則,不好意思稱作母校。我的小學、初中、高中校園都沒了,再尋母校,只能在記憶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