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后我就成了你《邵陽日報》

作者：林日新

手機響了，我點開一看，是曉剛發(fā)來的信息：“老師，我‘專升本’啦！”曉剛是位“高職生”，五年前我曾當過他的老師。

那年春節(jié)，我退休了。朋友阿榮告訴我：“學校缺了個語文老師，你來嗎？”他在城里一所私立職校當校長。我說：“好呀！”朋友說：“正月十六來校報到！”那天早上，我來到學校。朋友一見，便迎了上來，握住我的雙手，連說“歡迎，歡迎”，然后帶我到辦公室與董事長簽了合同。

上課了，校長陪我來到教室。他向學生介紹了我，說著，他還拿出我的那本小說給學生看。講臺下的幾個同學們同時伸手……經校長這番介紹后，大多數(shù)學生很興奮，目光里滿是欣喜和崇拜，這讓我受寵若驚。我攤開教材，學生卻要求我介紹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的經歷。好在我曾在市作協(xié)大會上講過，于是，我便輕車熟路地復述了一回。下課鈴響了，我的故事還沒結束。學生們意猶未盡，仍要我“繼續(xù)，繼續(xù)”。我說：“想聽我的故事，以后多的是?！钡野l(fā)現(xiàn)六組最后面那位男生，自始至終都伏在課桌上，無聲無響，像個局外人。

我與校長談起此事。他說：“哦，你說的是曉剛。別管他。他性格有點怪，高一時很少進教室聽課的。今天，是給你這個新老師的面子了。我在教室后面站了十多分鐘，見他抬頭兩三次，可能你沒發(fā)現(xiàn)?！?/p>

第二天我上課時，曉剛坐直了，偶爾還在做筆記。我從他身旁經過，看到他的字寫得有力，像是摹了帖的，小聲贊道：“字寫得不錯?！彼杨^轉向窗外，把書藏進抽屜里，又伏在桌上，不再理我。下課后，我向班長咨詢：“曉剛咋不答我的話呢？”班長說：“他素來如此，極少答理老師，也不與同學講話的?！?/p>

這一周，我布置了一篇作文，主題是向老師介紹自己。一周后，半數(shù)同學交了，共20本作業(yè)，比我預期的要好。從作文中可以看出，這些學生的作文能力并不太差。我給每篇文章提了修改意見，他們居然在第二天早上就交了修改稿。我從中選出兩篇優(yōu)秀的做具體修改，試著向《邵陽日報》的“青少年文藝”欄目投稿。一周后，文章見報了，開創(chuàng)了該校學生習作公開發(fā)表的先河。我把樣報貼在校園里的“職校新事”欄里。全校師生奔走相告，紛紛前來看樣報。

那天下午放學后，看到曉剛一個人在看樣報，我便走近去，問：“曉剛，你也愛看報？”曉剛抬頭看著我，羞澀地點點頭?！暗轿曳块g去，我送一張給你?！彼馗易摺Ｕ页鰳訄?，我遞給曉剛。他接住，拿在手上，目光卻落在我的書架那一排文學名著上。我問：“你想看嗎？”他點點頭，說：“我初一特愛看文學書，可我爸媽和老師卻不準看，老師沒收了我3本，還撕爛燒了……”說著，他的眼眶就紅了。我說：“閱讀可以開闊視野，擴大知識面，是件好事。不過，你要在完成自己的學習任務后才能看?！彼弥页霭娴哪遣块L篇小說，問：“老師，您這本書可以借給我看嗎？”我說：“可以，給你一周時間?！彼f了聲“好”，高興地拿著書跑了。

這時校長進來了，欣喜地說：“我來校兩年，曉剛從不與我講過一句話，想不到他今天與你講這么多！厲害了，林老師?！?/p>

第二天放學時，曉剛來了，說：“老師，您的小說我看完了。”我吃驚地說：“20多萬字，就看完了？”他說：“嗯?！蔽覇枺骸澳闵险n時也在看？”他老實地點點頭，紅著臉說：“幾個同學上課打瞌睡，老師都不管的。我看書，他就更不管了?！闭f完，他笑了，笑中有點狡黠也有點自豪?！皶每磫幔俊蔽覇?。他點點頭：“好看。”“哪里好看？”“《闖侗鄉(xiāng)》收毛貨那部分很吸引人，像傳奇小說。《山村民辦教師》也好看，這個老師真好，還買文學名著獎給學生看。我讀小學時，老師不準我看小說?！薄罢f說哪里不好吧?！睍詣倱蠐项^，欲言又止。我說：“大膽說吧，以后重版時，我會再修改的?！睍詣偝泽@地睜大眼睛：“出版的書還可以修改？”我說：“是的。文章不厭百回改。越改越好。”曉剛恍然大悟，接著說：“《孤獨的童年》寫得太散了，沒有一條主線……”我伸出拇指，連說：“對、對，你看書還是很認真的。好！”

此后，每天中午休息，曉剛都來我房中看書。上課時，他也開始舉手回答問題。中考前一天，他遞給我一個作文本，說：“老師，我寫了一篇作文。”文章標題是《我迷上淡雅的書香》，寫他在語文老師的影響下，從一個不愛看書的“學渣”轉變成一個書迷；文中還談了閱讀我那本小說的感想，結尾借用歌詞《長大后我就成了你》，表達了自己想當教師的理想。

“好！”我表揚他，“曉剛，你這篇文章寫得太好了，我給你推薦出去?！彼α耍Φ煤軤N爛。一周之后，文章刊登在《邵陽日報》上。中考時，他獲得全班第二名。校長和老師們極為吃驚，驚呼：“曉剛像是變了個人！”

四年過去了，我已離開了那所職校，但曉剛一直與我有聯(lián)系。他在讀高職學校時，常寄文章給我看，他的散文《夏日蟬鳴》還發(fā)表在《職教職場》的“青春絮語”里。

如今，曉剛專升本成功啦，他這棵“野百合”離當教師的理想又近了一步。

（林日新，武岡市作協(xié)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