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素有詩國之稱,唐詩是后人無法企及的巔峰,達(dá)到精美絕倫的境界。我國山川壯麗,平原遼闊,天然給人一種“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博大之感。這蘊育了詩歌的一個重要流派“山水田園詩派”。孟浩然和王維是這個流派的代表人物。作為一個行政工作者,每每在身心疲憊之時讀讀山水田園詩以解乏,讀著讀著生出些感慨來。
同為山水田園詩,撲面而來的是淡雅,悠閑,和諧的田園風(fēng)光。讀王維之詩,有絢爛之后的平淡和空明。而孟浩然之詩常隱含著詩人無以言表的淡淡的憂愁和不甘不舍。這不得不談?wù)劽虾迫慌c王維各自的人生際遇。孟浩然曾“為文三十載,閉門江漢陰”,學(xué)得滿腹文章,又得王維,張九齡為之延譽。頗有詩名,然考試不第,無奈寄情山水。其際遇可簡括為求官——失落——歸隱。以其4首詩來反映其三個時期的人生際遇。
求官: 《望洞庭湖贈張丞相》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汽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
欲濟(jì)無舟楫,端居恥圣明。
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這是一首充滿比興意味的詩,作者寫此詩是給當(dāng)時的張丞相。想求得他的賞識和提拔。
失落: 《留別王維》
寂寂竟可待,朝朝空自歸。
欲尋芳草去,惜與古人違。
當(dāng)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
只應(yīng)守寂寞,還掩故國扉。
據(jù)載,孟浩然“年四十,來游京師,應(yīng)進(jìn)士不第,還襄陽”,他與王維是好友,這首詩便是臨行前留給王維的。怨憤之中,又帶有辛酸意味。
歸隱: 《宿建德江》
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一個落第秀才漫游江淮,真是寫不盡羈旅漂泊之思和孤寂落寞之情.
《春曉》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fēng)雨聲,花落知多少。
這首小詩,初讀平淡無奇,反復(fù)讀之便覺別有天地。喜春與惜春之情躍然紙上。 對于“學(xué)而優(yōu)則仕”的封建時代,孟浩然盡管在歷經(jīng)坎坷一無所獲之后,選擇了寄情山水,但其不甘不舍的愁緒隨處可見。
而作為孟浩然好友的王維年少中舉,晚年官至尚書右丞相(至少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正部級)職務(wù)可謂不小。用其兩首詩反應(yīng)不同時期的山水情懷。
《終南別業(yè)》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王維年少得志,大約四十歲后,開始過著亦官亦隱的生活。本詩寫盡詩人的淡薄恬靜,超然物外的風(fēng)采。
《鳥鳴澗》
人閑桂花落, 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 時鳴春澗中。
這首詩以動襯靜,以有聲寫無聲,短短數(shù)語,寫盡春山幽曠,桂花的清馨,月光的清朗,鳥鳴的悅耳,辭官歸隱之后人與自然融為一體。
中學(xué)時代,老師 在談到山水田園詩人的格調(diào)是,曾極盡贊美之詞。似乎只有他們才有情調(diào),才聰明。其實不管是古代人還是現(xiàn)代人。從來到這個世界,就面臨兩個問題,一是如何生存,二是如何生活。名利任何人都追求過。你說這種追求世俗也好,認(rèn)為它毫無意義也好,但是為了生存,人們很難抗拒。
說的世俗一點,想求得生存上的便利,你想要有所建樹,有所成就,你就得去奮斗,讓自己生存的繁華而有意義。
說的超然一點,你要想遠(yuǎn)離俗塵,不得不先投入俗塵,你要想享有人生真正的安逸,不得不先體嘗人生的苦辛。
這樣的人生對得起社會,也對得起自己:前半生,我們追趕,攀援,是發(fā)揮天性中求建樹,求事功,求絢爛的一面。后半生,我們可以悠游田園與山林,安享任性自知之樂。
絢爛之后的平淡,才有韻律之美。如果一開始就懶散偷閑,那么你將來得到的不是平淡而是艱辛,不是逍遙而是遺憾。人當(dāng)于有為之年,積極進(jìn)取,日后才有可余情,有余力,有余資去安享淡泊人生。
王維是成功的,又是聰明的。他努力過,奮斗過,他翻過了一個山峰,但沒有選擇無休止的攀援,而是選擇到山的那邊看風(fēng)景。孟浩然是不幸的,他同樣努力過,奮斗過,但他最終翻不過那座山,原路返回,懷著對山那邊的無限期盼獨守著出發(fā)時的那座田園。那么在其吟唱中能無感傷?
人沒辦法永遠(yuǎn)向上攀援,你不能也不必永遠(yuǎn)停留在某一峰頂,有一天你會倦旅,你會希望歸隱田園,那時你會發(fā)現(xiàn),你一生中最絢爛的時刻,不是攀升至任何峰頂,而是到達(dá)了峰頂之外的另一片廣闊寬朗花木繁茂的沃野平原。在哪里,你才開始享有寧靜平和的人生而真正欣賞和喜愛這個世界。
為了到達(dá)這人生高峰后的另一廣大美好的平野,當(dāng)我們能夠有所作為時,才能夠盡力使自己有所作為。因為這一境界位于高峰的另一邊,所以你要先付出辛勤的攀登,然后才能從那高峰處往那最靜,最美,最滿意處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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