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十年代，野地里的豬菜到處可見，（野豬菜，一種長在地里能喂豬的植物）從未被人引起過重視。鄉(xiāng)村里的農(nóng)民、思想先進(jìn)的知青、甚至賺利的商人都未曾料到，二十一世紀(jì)的今日，豬菜能華麗轉(zhuǎn)身，遇到了一個屬于自己的春天。
　　 ——題記
　　 我生在一個偏遠(yuǎn)的小山村里，打小就跟著父親在鎮(zhèn)上生活。父母經(jīng)商，老家也種了幾畝田地，還養(yǎng)了一頭過年宰殺的小豬。小豬每日長一點(diǎn)，食量自然增大一點(diǎn)。漸漸得，豬圈里的糠槽總是空空的，小豬餓得“哼哼”地叫著拱著豬圈門。母親沒辦法，只能去野地里采豬菜來滿足小豬的食欲。每日采豬菜，剁豬菜，煮豬菜，都是我母親一個人干。自姐長大能幫忙做點(diǎn)事起，采豬菜的活，就包攬?jiān)谖医愕纳砩?。而我則是父母的心頭肉，更何況我比姐小四歲。我?guī)缀鯖]干過什么農(nóng)家活，連采個豬菜都不會。可我依稀記得：那時候豬菜滿地都是，經(jīng)常去玩的草坪上豬菜都長得十分茂盛。估計(jì)是因采回來的豬菜只能喂豬，不能拿到集市去賣的緣故。農(nóng)戶們寧可多種紅薯和玉米，也不愿把時間花在采豬菜身上。
　　 今年八月份回家，我有幸能親身體驗(yàn)采豬菜的生活。那是一個下午，正值夕陽落山時。我背著逐漸褪色且有些年頭的竹簍，跟著外婆去油麻地里刨草。還未出門，我倒有些摸不著頭腦，便問外婆：“刨草，干嘛還背竹簍？”外婆握著手中的鐮刀說：“如今社會好呀，豬菜能賣幾個錢。村里的人都忙著采豬菜呢。”
　　 外婆已上年紀(jì)了，不像年輕時那般利索，走起路來較慢。一路上，我與外婆嘮著家常。外婆說起了自己采豬菜的往事：“掙工分的那個時代，你外公只管教他的書。家中的農(nóng)活，全落在我一人的肩上。你媽出世后，我背著你媽砍柴，采豬菜。過了幾年，你兩個舅舅，姨媽緊跟著出世。這時，你外公教書那幾十塊錢一月的工資，一大家子都難以養(yǎng)活。每日我先做完家中農(nóng)活，再囑咐你媽帶好弟弟妹妹，才放心去村里采豬菜賺工分養(yǎng)家。每次我背著竹簍出門采豬菜，差不多下午五點(diǎn)左右的樣子。別人都已采回一大背簍豬菜，在村里上交自己的勞動成果了。每次我還在路上常聽到“你家那位不是教書先生嘛，咋還跟我們?nèi)昴切┎恢靛X的豬菜。等你去采，黃花菜都涼了”聽他們那么說，我也不溫不火。我憑借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yàn)，專門去一些無人知曉的地方采豬菜。豬菜采回來之后，我放到池塘邊洗干凈，才拿到村里那把公稱稱。結(jié)果我撈的豬菜重量不比別人家的輕，也能按時上交。連那些稱豬菜的人都不得不佩服我。”外婆說完這些話，還跺了跺腳。我知道外婆是為了前日的事還有些不開心。不過，我也對前日的事情挺生氣的。事情是這樣的，前幾日，大舅媽地里的雞薯被幾個利欲熏心的人給偷走了。外婆家種的西瓜藤也被幾個前去偷豬菜的人翻來翻去，結(jié)果豬菜沒偷到，反而將西瓜藤給弄死了。這現(xiàn)象，我還是頭回聽見。雞薯，大舅媽是用來做菜嘗鮮的，西瓜藤，是為了結(jié)幾個西瓜給我們解渴的。我很生氣，但畢竟不是自家地盤，只能聽大人們的安排。雞薯沒了，西瓜藤死了，外婆看不慣了。她不像有些農(nóng)村婦女對天破口大罵，而是下了一個決定：將油麻地的雜草，連同豬菜一起刨干凈，準(zhǔn)備種胡蘿卜。我閑著沒事，也去幫幫忙。
　　 半年沒有回家，故鄉(xiāng)的小路不好走。小路蜿蜒，兩邊雜草足以淹沒腳背，有的甚至長到膝蓋處。田間不時還傳來幾聲蛙叫，接著蟲鳴，好不熱鬧。來到油麻地，見那雜草很深，足足有一米多高。外婆彎著身子，左手一把抓住雜草，右手拿著鐮刀挨著草根，熟練地割了起來。她然后將豬菜清出來，放進(jìn)簍子里，接著嘆了口氣：“老了，若是自己再年輕十歲，油麻地里的豬菜哪還有他們的份。”我因從小沒采過豬菜，只一味去尋找豬菜多的地方采。采了幾處外婆看到我手中的豬菜，笑道：“不要急，慢慢來。這油麻地里的豬菜早被別人采了不知多少幾回了。不好采的話就不采。主要任務(wù)是除草。”她讓我拿鐮刀割草，自己拿著鋤頭刨。一刨土，一團(tuán)雜草。外婆彎下身子將雜草中的豬菜撿出來，丟在一旁。不時，就有一大團(tuán)豬菜。而我割草，連草根都沒弄干凈，豬菜才丁點(diǎn)多。望著外婆刨草，割草的動作，我臉上火辣辣的。外婆雖然上年紀(jì)了，但干起農(nóng)活來手腳麻利得很，刨草采豬菜的活兒也絕對不輸于我們年輕人。
　　 不知何時，外婆挨著里面的田埂刨，發(fā)現(xiàn)有兩大團(tuán)豬菜被曬得枯黑。這估計(jì)是采豬菜的人丟下的。采豬菜的人在別家地里采，是怕主人家看到有點(diǎn)做賊心虛。因?yàn)榻袢盏呢i菜能賣現(xiàn)錢，是每一位農(nóng)民增添收入的來源之一。所以每塊地里長出來的豬菜都?xì)w屬于這塊地的主人，主人家看見別人在自家地采豬菜是會鬧意見。有些主人還怕別人來自家地采豬菜，每天一大早抽點(diǎn)時間自己去采。其實(shí)采豬菜就像養(yǎng)魚一樣，幼時遭殃，產(chǎn)量下降，質(zhì)量不好，收入減少，甚至可能又回到那豬菜一文不值的年代。
　　 在我印象中，每逢趕集，只有賣野竹筍﹑野蘑菇的，再或者就是魚蝦﹑貝殼。從來沒看見有人拿豬菜到集市賣。過去十年里，誰也沒料到豬菜也能賣個好價錢。而在今日，曬干的豬菜在集市里賣八塊錢一斤。采豬菜的搶著采，收豬菜的人搶著要。這也算得上一件新鮮事。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了。外婆拿著鐮刀走在前頭，我背著一竹簍的豬菜走在后頭，慢慢地離開油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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