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三月下旬,我所在的三營奉命穿越龍?zhí)渡剑巴锉?zhí)行任務。
龍?zhí)渡绞且黄綀A幾十里的原始森林,草木茂盛、荊棘叢生。隊伍在叢林中劈荊斬棘,緩緩前行,走來走去,總是走不出叢林。
眼看天就要黑了,還是找不到出山的路,大家累得筋疲力盡,行軍像蝸牛爬行似的緩慢。營連排各級領導見此情景,相互商量了一下,一致同意就地扎營。命令層層下達,隊伍就在叢林中駐扎下來。
三月的天,山里的氣候格外涼爽,尤其是晚上,冷風把霧氣吹來,就像一柄柄利劍扎在身上,透骨的寒冷叫人直打寒顫。
我穿著單薄的軍服,在山里站著崗,一陣陣冷氣襲來,冷得渾身上下直打哆嗦。我是一個新兵,入伍不到兩個月,對于站崗之類的差事,還知道得不多,沒有經驗。我荷槍實彈站在那兒就像一根樹樁立在那兒,眼睛專注的看著前方。
突然,灌木叢中發(fā)出“悉悉索索”的聲音,接著,一團黑影倏地竄過灌木叢,消失在前面不遠處,似夜游動物,又像幽靈。
“誰!站??!不站住我就開槍了。”我冷冷的喝道。
灌木叢中寂然無聲,我不太放心,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冷不防,灌木叢中“嗖”的飛來一梭子彈,我“蹭”的一縱身躲開了子彈。
“好險,差點丟了吃飯的家伙。”我嚇出一身冷汗。
“敵暗我明,只有化明為暗,才能化險為夷。”我雖然作戰(zhàn)經驗不足,但好歹也是蔡鍔將軍一手創(chuàng)辦的東北中學畢業(yè)的高材生,其中道理我很明白,我一骨碌鉆進灌木叢中隱蔽起來。
“砰砰……啪啪……”這時候四面響起了密集的槍聲。
究竟怎么回事我還不清楚,我躲在草叢里不敢出來。
“不好了,我們被鬼子包圍了。”突然有人喊道。
原來我們的行蹤暴露了,日軍趁著黑夜前來偷襲。
鬼子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機關槍“噠噠噠……”噴出長長的火舌,黑暗中,不知到底有多少鬼子?
“弟兄們,不要慌,大家奮力拼殺,一定要沖開一條血路,能沖出一個算一個。”有人大聲喊道。
“弟兄們,跟鬼子拼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又有一個人高聲喊道。
“沖啊……跟鬼子拼了!”
不知有多少戰(zhàn)士沖著喊著和鬼子拼刺刀,頓時龍?zhí)渡缴蠌P殺聲混成一片。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驚心動魄的戰(zhàn)斗場面,未免有點不知所措。看到戰(zhàn)友們死的死、傷都傷,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只覺得心驚肉跳,站在那兒茫然不知所措。
“臥倒——”突然有人大喊一聲,箭一般猛撲過來。我尚未明白過來,就被一個人按倒在地。
正在這時,一發(fā)炮彈流星似的掠過,落在身邊五米遠的地方,轟隆一聲巨響,震耳欲聾,那草木塵土像雨點似的劈頭蓋腦打來。
“好險?。〔铧c就沒命了。”我唏噓不已。
“兄弟,你是新來的吧!今后要記?。荷详嚉巢皇巧吓_演戲,是和敵人真刀真槍的干,兩軍相遇勇者勝,戰(zhàn)場上要放機靈點,不要慌、也不要怕。即使有所犧牲,也是為了保家衛(wèi)國,死的光榮、值得。”那人以一個老兵的口吻言辭懇切的說道。
“多謝大哥救命之恩。大哥剛才的一番話,小弟茅塞頓開。”我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兄弟貴姓?家在那兒?”那人問道。
“小弟姓蕭,名叫坤靈,家住寶慶府桃洪鎮(zhèn)。敢問大哥尊姓大名,仙鄉(xiāng)何處?”我說罷問道。
“我姓喬,名介學,字昆侖。三營八連連長,家住上溪平壩。”那人說道。
“大哥,我倆真是有緣,就連名字也特別有緣,不如拜個把子吧!”我征詢道。
“好??!只不過現在這里危機重重,一切等到脫離危險再說吧。”喬連長說道。
夜,很深、很深,槍聲漸漸稀疏。鬼子一邊嘰里呱啦嚷著,一邊端著刺刀在灌木叢中四處搜索。我和喬連長平聲靜氣的隱蔽在灌木叢中,就像和鬼子在玩捉迷藏的游戲。
喬連長久經沙場,經驗豐富,他趁著黎明前的黑夜,拉著我在叢林中左拐右拐,鬼子在屁股后面窮追不舍。
“喬連長,怎么辦?”我惶恐的問道。
“聲東擊西,我引開他們,你趁機從另外一個方向離開,盡量趕往十里堡和部隊會合。”
“不行,要走一塊兒走,要死一塊兒死。”我堅定的說道。
“蕭坤靈,你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F在,我命令你,馬上離開。”喬連長說道。
“可是……”我還有點猶豫不決。
“快走!”喬連長說罷一縱身朝另一個方向奔去,而且,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蹤。
鬼子果然上當,,嘰里呱啦追過去,并且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槍聲。
“喬連長——喬連長——”我心里呼喚著……
我趁機從另一個方向逃跑,一直走到天亮才擺脫鬼子。我是個新兵,不熟悉去十里堡的路線,幸虧在山里遇到一個老鄉(xiāng),在他的帶領下才順利的走出山林,來到十里鋪。而喬連長不知是生是死?直到一九四九年,我作為青年特種兵在臺灣屏東軍訓,才意外的和他見面。
講述人:蕭坤靈(88歲,我的大舅,參加過南征北戰(zhàn))